第126章
  雾星河拿着水壶忽然一顿,滚烫的玻璃水壶向下滑动了一下,他被烫了一下后赶紧放下来,转身看向雾月明。
  “什么意思?我应该没说过我要回去吧。”
  雾月明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徐姨只托我来接你回去一趟,没有说要接你回去。”
  多了两个字,这话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雾星河敏锐地问道:“是雾家出了什么事吗?”
  他没有问其他事情,因为只有家事,才会让徐子舒在这种双方明明都闹得快要撕破脸了的时候,还托雾月明来接他回去,看样子还是个挺严重的事情。
  难道是雾清泽……要不行了?
  这话他没直接问出来,到底还当着雾月明这个亲女儿的面,不太好。
  好在雾月明估计也不想绕弯子,紧接着就说道:“算是吧,徐姨生病了,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明天是她第一次手术的日子。”
  “手术?”
  雾星河眉头立马皱起来,一时间有些没捋清她话里的意思,“……什么病,她怎么了?”
  还没等雾月明开口,他就又问了句,“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病?”
  雾月明微微叹气,“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但我猜徐姨应该是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因为上个月正好是家里的固定体检日期。”
  雾家每年都有固定的体检日期,这是雾清泽生病后定的规矩,不管是他们,还是雾家的管家和佣人,每年都会安排详细体检一次,对这件事雾清泽格外重视。
  雾星河沉默片刻,忽又问道:“到底什么病?”
  如果是头疼脑热的话,没有必要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难道是……
  雾月明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他说:“是癌。”
  果然。
  雾星河一下愣在原地。
  “是乳腺癌。”
  雾月明说完后,又立即解释道:“不过你别担心,因为发现的早,目前还处于早期阶段,肿瘤位置和大小也都在合理区间范围内,只要手术切除得当,再加上后续治疗,徐姨应该是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雾星河这下沉默了更久,像是在消化她这段话里的信息,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所以她才让你来接我,而且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医生的意思是手术越快越好。”
  雾月明叹气,“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你也知道这病没法儿拖,检查出来早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徐姨这两天一直在医院准备明天的手术,父亲也在陪着。”
  那也能打电话吧。
  雾星河忽然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低头吹着,浅浅喝了两口后,这才觉得稍微平静了些。
  他有些说不上来这会儿是什么感受,“……什么时候走?”
  雾月明笑了下,“随时都行,车就在楼下。”
  “好。”
  雾星河拿出手机给江川打电话。
  ·
  雾家的私人医院,坐落在郊区与市中心的交界处。
  医院整体占地面积很大,环境优美,各项设施和医疗设备也十分先进,是一家专供首城有钱人消费的高端私人医院。
  最初,这地方并没有打算建成医院。
  雾清泽原本的规划是建成住宅,毕竟交通便利,依山傍水,更重要的是那个年代首城房价还在不断攀升,后续回笼的资金也更多。
  但刘家的意思则是希望建成医院。
  那时雾月明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能活到十岁都不容易,刘家想给她建造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来养病,再加上当时上面的一些倾斜政策,医院未必就不挣钱。
  但因为这块土地是雾刘两家共同持有,作为当初首城两家地产大亨联姻的利益产物之一,所以在谁都无法说服对方的情况下,这块地就只能先空着了。
  没想到搁置了一年,雾清泽竟出了意外,又过了两年,这座医院就顺利落成了。
  不过建成后,他们雾家的人谁也没进去住过,虽然家里三个人都有病在身,但是雾清泽不喜欢外出,雾星河没法儿出去,雾月明更是出不去。
  所以这座雾刘两家共同持有的土地和共同建造的高端私人医院,第一个住进来的人,竟然是徐子舒。
  也算是颇为嘲讽了。
  毕竟徐子舒应该是最讨厌这个地方的人,它的存在,时刻都在提醒着她当年受过的那些屈辱。
  而雾星河对这个地方的印象也不是太好。
  或者说,他是对雾刘两家联姻那天的印象很不好。
  那时他才刚满两岁,已经能走路会说话,虽然依旧不明白很多事,但已经能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
  比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天气那么好,妈妈却不带他出去玩,但他能感觉到今天妈妈心情很难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饭吃,保姆阿姨没有来,爸爸也没有来,但他能感觉到妈妈很生气。
  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被摔碎的玻璃杯碎片,茶几也被掀翻在地上,旁边是七零八落的橘子和香蕉。
  窗帘只拉了一半,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雾星河的肚子饿得叫了好几遍。
  他小心地避开玻璃碎片,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一根香蕉拨开吃了起来,雾星河最讨厌吃的水果就是香蕉,可是他现在又实在好饿。
  等慢吞吞地吃完一根香蕉后,他突然听见卧室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雾星河扭头往那边看了看。
  妈妈在里面又哭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雾星河看着自己手里吃完的香蕉,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厨房。
  “妈妈你饿吗?”
  徐子舒耳朵里忽然就传来这么一句话,她微微转头,看见自己年幼的儿子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站在她床边。
  她目光略微下移,落在盘子里。
  雾星河很小声地开口:“我……我做了些三明治,妈妈你吃点吧,吃点东西就不难过了。”
  这话他其实说的有些心虚,因为盘子里那所谓的三明治,根本就不像是三明治,那几片面包一看就是他用手撕开的,边缘参差不齐,也就勉强能看出是个三角形。
  里面夹着的煎蛋更是黑黄相间,能看到已经焦透的边缘和碎成小块儿的鸡蛋壳。
  徐子舒胸膛上下起伏。
  她伸出手,没有去接盘子,而是捋起他的袖子看了看,小孩儿两条白色的藕臂上一片光洁,没有什么红肿和伤口。
  雾星河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我有穿长袖,我没有受伤,妈妈说过那样就不好看了。”
  倒不是不好看,他的儿子怎么样都很好看,她只是怕有的人会不喜欢罢了。
  但是现在喜欢不喜欢的也无所谓了。
  徐子舒手掌上移,轻轻抚在儿子稚嫩可爱的脸颊上,问了他一句,“……你想爸爸了吗?”
  雾星河其实谈不上想不想,但是他还是说:“想,爸爸去哪了?”
  徐子舒慢慢叹气,“不知道,在跟别人喝酒吧。”
  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现在他应该正和自己门当户对的新娘,以及他有钱有势的岳父岳母,穿梭在珠光宝气的宴会厅里,轮流向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敬酒吧。
  反正她打过去的所有电话,都石沉大海。
  雾星河端着盘子,站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他眨着眼睛,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能感觉到妈妈有些难过,也为自己不知该如何安慰妈妈的难过而感到难过。
  雾星河只能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明亮的瞳孔里倒映出女人凌乱的发丝和疲惫的眼神。
  徐子舒也看见了,她静静地注视着儿子瞳孔里那个陌生的女人。
  很难想象这个满脸愁容、双眼通红,浑身布满颓丧之气,宛如一条丧家犬的可怜女人会是她,这还是她吗?
  不,那不是她。
  那不能是她,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宝贝,妈妈好不甘心啊。”徐子舒手指在儿子白嫩的脸颊上滑动,抚摸着眼前这张肖似那个人的相貌。
  “我真的不甘心,他凭什么能这么对我,想把我一脚踢开吗,没那么容易……”
  母亲低缓的声音,在昏暗的卧室里,带给他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像恶魔的低语。
  雾星河看着她,目光下意识地往旁边游移,似乎是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妈妈。
  但或许是小孩子对危险感知的敏锐,他本能的还是没敢挪动脚步,举着盘子的双手也有点酸。
  在视线范围受限的情况下,他目光很快就落在枕头边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张手掌大小,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的一家三口的合照,爸爸身材高瘦,面容儒雅俊朗,妈妈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像位艺术家一样清淡典雅。
  站着两人中间的女儿,身高才刚到女人腰腹的位置,年龄也很小,但一看就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