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姐姐嫁入宅门的第四年 第37节
  祝吟鸾虽然已经回过神了,可剧烈跳动的心绪还没有彻底平稳下来,她浓密的睫羽颤栗得很厉害,“...没事。”
  就在这个说话的空隙当中,邢大人已经叫人搬了檀木椅过来,把场子给清理干净了,尤其是祝吟鸾受刑的长凳还有庭棍都被收了起来。
  适才沈景湛不仅截住了要责打祝吟鸾的庭杖,还给捏碎砸到了一边,邢大人为了消灭“罪证”,特地叫人把碎屑都给擦拭干净了就连一点点边角都没有留下。
  “世子爷您请坐。”他亲自给沈景湛掸了掸没有灰尘的椅子,请他上坐。
  沈景湛在朝廷当中身居要职,可众人还是喜欢称他为世子,只有上朝之时会叫他中书大人。
  沈景湛没言语,他一直看着邢大人。
  看得对方几乎要起毛了,讪笑得越来越尴尬和难堪,方才开口,“本官今日过来是行御史台监察令,看看有司衙门怎么审理案子。”
  他的话语说得轻飘飘,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可邢大人还是提心吊胆,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等沈景湛细问,他便开始陈情,“……这小妇人敲登闻鼓告状,下官方才接了她的案子,正走审案流程呢……”
  原本不想要提廷杖的事情,可沈景湛的脸色实在太冷了。
  邢大人只能快速带过按本朝律法敲登闻鼓要庭杖三十的事情,以求含糊其词不叫沈景湛追究。
  可沈景湛既然为此而来,怎么可能会让他浑水摸鱼,更何况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轻笑,笑得旖丽,比
  不笑还要慎人。
  邢大人又开始擦冷汗了,腰弯下去,都不敢回视她。
  “审案流程?”沈景湛问。
  邢大人战战兢兢道,“…是。”沈景湛会不会已经知道这个案子?
  可他一向不过来有司衙门,这个小妇人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瓜葛,所以他应该也不知道卫、祝两家的内情吧?
  最主要的是当事人祝吟鸾没有说话。
  显然是没有见过大人物大场面,被吓到了。
  既然是没开口那便好,瞧着沈景湛也没有要问她的意思。
  可邢大人没想到,祝吟鸾身边的姣惠在这时候开口,一句话掐中要害,“姑娘适才来递状纸,衙役一应不开不接赶奴婢们离开,甚至还说这是上面的意思,小姐迫不得已才去敲了登闻鼓。”
  “哦?”沈景湛看向邢大人,“这就是审案流程?不知道是哪上面的意思?”
  邢大人急得脸红脖.子.粗,“您不要听这个凶悍丫鬟胡说,根本没有这件事情!下官一向勤勉,从未有过懈怠欺压百姓的事情啊!还请世子爷明察。”
  “邢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景湛又短促笑了一下。
  他话音匍落,就有人把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拖了进来,好像是人。
  祝吟鸾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下意识恐惧到想吐,背过身去,等她想要再转过来一探究竟之时。
  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面前,她只看到男人宽阔挺拔的背影。
  沈景湛挡在了她的前面,她看不到骇人的东西了。
  “……”
  的确是人,明芽看到以后凑到了她的耳边,告知她沈景湛的随从把人丢到地上以后,将他的脸翻起来,竟然是在门口收了她们银钱又赶她们走的衙役。
  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辰内,就被人打成了这样。
  祝吟鸾看不到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但可以从侧边瞧到邢大人。
  他脸色发白,“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地上血肉模糊的人气若游丝道,“是……是大人说不、不……不接卫家的案子,小的只是……奉命办事……”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打得痛哭流涕,声音哽咽,“求世子爷放……放过。”
  震慑的作用已经起到了。
  这人很快就被拉了下去,地上也清理好了。
  “邢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男人更像是在问你还要怎么狡辩?
  邢大人也清楚,办案讲究人证物证,沈景湛没有拿出来,不意味他没有。
  他办事一向是胜券在握,不一击制敌,不是因为手上打击敌人的力度不够,而是喜欢欣赏对方颤颤巍巍做困兽之斗的姿态,同时也享受围猎的快意。
  邢大人主要还是被沈景湛吓到了,也不再挣扎,跪下请罪,“下官知错了!还请世子爷责罚!下次再也不这么办………”
  邢大人磕头磕得很响,祝吟鸾听着都觉得额头发疼。
  她忍不住蹙眉。
  可没有想到原本还在审人的男子忽而转过来。
  他在跟她说话,声音转变得很温柔,再听不到一丝雷厉冷冽。
  不仅如此,他脸上的冷意也消失了,仿佛刚刚凶神般的沈景湛只是她的错觉。
  “祝小姐还好吗?”他改了对她的称谓。
  第一声没见她回答,又问了一遍。
  身边的明芽和姣惠摇晃着她的臂膀,祝吟鸾方才道,“很好……”
  “多谢世子爷关怀。”
  “卫、祝两家的案子,我已经接了,祝小姐的状纸留下,你随我的人去旁边等候一会,可以吗?”
  祝吟鸾听了他刚要抬腿,转念又想到,“我……不用留下问话吗?”
  他笑得温和,“这桩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涉及御史台监察纠错,要处理朝廷的事情。”
  姣惠和沈景湛心知肚明,沈景湛只是不想要她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唯独祝吟鸾和明芽还蒙在鼓里,她的确被沈景湛给唬住了,所以没起疑问,跟着他的人离开了衙门公堂。
  祝吟鸾走到转角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姿颀长的男人站在公正廉明之下,好似神台君子,周遭的光影笼罩着,显得他温润柔和。
  两人的视线无声当中碰撞,他看着她,眸光专注,并不凶冷,可她就感觉自己有些莫名的害怕,匆匆一眼垂下之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柔弱的姑娘消失之后,男人脸上展露的温和瞬间收拢而去,转化成为森冷。
  他回身之后,居高临下睥着地上跪着的官员,眉眼满是不耐和冷意。
  祝吟鸾过来侧厅吃了一盏茶,方才想起来问沈景湛身边的人,“世子爷怎么会过来?”
  他的随从恭敬道,“听闻有人在有司衙门敲打登闻鼓,世子爷在附近办朝廷的案子,便过来看了,没想到正碰到姑娘被庭杖。”
  原来是巧合。
  她说呢,沈景湛怎么会在这里?
  说不上来为何,回想沈景湛方才的眼神,她竟然觉得他是为她而来的。
  到底是她多虑了。
  她跟沈景湛多久没见了,有司衙门在京城位置算偏的,他不在御史台不在中书省,不在沈家,怎么可能过来?
  但沈景湛的到来,也叫她有种难言的心安。
  否则……那三十庭杖只怕还没有打完,她便已经扛不过去了。
  现在回想,勇气.泄.后,她心中隐隐后悔,就算是把铺子给拿回来了,争了这口气,落个半身不遂的结果,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有手有脚便是好的了,若真的拿不回铺子,那就再谋别的营生吧,总归她还会做很多事情。
  话是这么说,她也知道,卫家和祝家很有可能不会让步,铁了心要弄她的话,她一无权势,二无缚鸡之力,还能怎么办?
  思及此,祝吟鸾的心里堵得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命苦还是运不顺,她一直坚信,出身不能自己选,但命途是可以挣扎的,她挣扎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还是那么糟糕。
  姣惠见她神色不好,把糕点端过去,“小姐,您吃一些吧,这是配茶的果子,味道很香呢。”
  祝吟鸾摇头,说她没有胃口。
  姣惠放下糕点之后,与沈景湛的随从对视一眼。
  他的随从上前嘱咐,“祝小姐,您不必担心这个案子,世子爷既然说了能办,就一定会解决。”
  祝吟鸾抿唇笑了一下,朝他道谢,话是这么说,沈景湛在御前忙碌,事务众多,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她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松懈,忍不住为自己将来担心。
  难不成要离开京城吗?
  她从未想过离开京城,也不知道若是离开京城,她要怎么活?
  这一刻,祝吟鸾陷入深深的迷茫当中。
  她不知道自己应当何去何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或许真的是被没有落下的庭杖吓到了,总觉得这一次在沈景湛的掩护之下没有落到她身上,但总有一日会落到她的头上。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没有权势,举步维艰。
  沈景湛在两炷香之后过来,祝吟鸾还在发愣,听到随从等人给他行礼问安的声音,她方才站起来。
  沈景湛的随从出去了,姣惠也把不情愿的明芽给带出去了。
  瞬间就只剩下两人在这里。
  祝吟鸾有些许尴尬和紧张。
  她偷看了几眼沈景湛,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想来想去,又跟他道了几声谢。
  他笑着说,“从认识祝小姐到现在,也不知祝小姐跟我说过多少声谢了。”
  很调笑的一句话,祝吟鸾瞬间就放松下来了。
  她也随之笑了一下,接上他的话,说他帮了她很多,几乎每一次遇见,他都对她施以援手。
  “上次刚跟祝小姐说不必介怀,你却一直放在心上。”他坐下,在她的身侧。
  祝吟鸾忍不住端正自己的坐姿,两只嫩白的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小脸微垂,让人一眼看过去,觉得她很乖。
  见状,沈景湛的眼眸当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