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虚岁十四。”
  贾想将眼神从书卷中抽离,瞥了眼祝千龄,语气微顿:“十四啊……”
  小孩已经被他唤人简单清洗一番,头发像是被狗刨过,参差不齐地垂在脸颊两侧,更显得他面黄肌瘦,两只大眼睛镶嵌在眼眶中,突出得有些骇人,营养不良得不像是正在抽高的十四岁。
  他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喉结处的奴纹,又狠下心来。
  “十四岁就习得血咒这等阴毒的法术,”贾想把书卷搁在桌案上,侍卫们皆是一抖,“是谁派你来的?东岛?西沙?还是长老会?”
  祝千龄似乎是不曾想贾想会问这个,表情空白了一瞬。
  作为穿越者,不是更应该了解他是被陈乐行特意引过来的吗?
  祝千龄神色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被触电似的缩回眼,不做应答。
  冤枉人的自然知道对方有多冤,贾想也不做多问,颇为虚心地揉搓着指尖:“不说?那你总该得知道解法吧?”
  祝千龄梗道:“我不会。”
  “啧。”
  贾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过脑子再说。”
  祝千龄棒椎一样地重复:“我不会。”
  贾想不觉得祝千龄是在撒谎——毕竟在祝千龄昏迷期间,为之诊断的医师回禀,祝千龄的灵海受过重创,难以吸纳灵气,与废人无异。
  那道亮眼的白光,估计是这孩子生死不顾调用灵力的结果,然而即便拼尽全力,这血印结得也是半生不熟。
  毕竟谁家主仆印相隔三丈开外,奴印就迅速升温,把人嗓子烧哑的?
  贾想不得不连夜腾出侧卧给祝千龄居住。
  说好的远离祝千龄,穿来还不到一天,他就和反派变相同居了。
  看来要解决如今相互牵制的局面,南海这一趟是不得不去了,贾想一想到从书中习得的仙家局面,顿觉头疼欲裂。
  “好极,好极。”
  守在他两侧端茶倒水的仙娥条件反射地举着盘,双膝跪地。
  贾想无奈地拧着眉心,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身边人随地大小跪了,但仙娥这一跪把茶点抬高了,他伸手去够有失风度。
  “我且当你不知道如何解咒,”贾想抬手,“但我须得让你知道,不是你习得这种什么乱七八糟的血咒,就可以倒反天罡了。”
  “北川质子府,只有一个主子。”
  贾想眼尾一压,上位者的凌气震得侍从皆不敢妄动,甚至做好了贾想一声令下,就把祝千龄就地斩杀的准备。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偏殿,当我的贴身侍童。”
  侍从对此处罚倒吸一口凉气,随机艳羡地看向身侧的祝千龄。
  “还不快谢恩?”见祝千龄傻愣愣地杵在原地,那侍从的小腿轻轻碰了下他的脚踝。
  偏生祝千龄就是没有反应,只是虚虚地盯着半空,不作搭理。
  贾想也不怪罪,他还要想方设法找理由前往南海,咒一解开,他就把祝千龄丢给陈乐行。
  在此期间,他要物尽其用。
  “行了,起身吧。”
  贾想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为贴身侍童,那就要懂得怎么照顾人。”
  “春半,”他纡尊降贵地从矮了半截的盘中端过一杯茶,对右侧的仙娥唤道,“你去教教他,怎么伺候我。”
  话音刚落,贾想脑海中的系统幽怨地提示道:【请宿主积极攻略反派祝千龄,不要消极怠工。】
  【我没有消极怠工。】贾想理直气壮地回复。
  【禁止录用童工。】系统操着官方腔调,一板一眼道。
  【那你算不算压榨员工的黑心企业?】
  贾想脑海中闪过频率不一的电流,系统滋啦作响,似乎是被自己的宿主气到无可奈何。
  能够气到系统,贾想的心情颇为愉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茶香扑鼻,却将贾想的思绪勾回笼,他将目光再次落到祝千龄身上——小孩瘦骨伶仃,站起身来仿佛一具骨头架子,风一吹就要散去。
  压迫这么一个孩子来伺候自己,贾想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他摸了摸鼻子,拖长音调:“慢着——”
  春半握住祝千龄的肩膀,柔若无骨的手力道极大,一把将祝千龄压着跪了下去。
  贾想将茶杯一搁,站起身,踱步到祝千龄跟前。
  祝千龄只觉得一股幽然暗生的甜香笼罩在他身边。
  同室内雅极清极的熏香不同,这股香是温热的,闻着很是甜腻,令他想起曾吃过的一块糕点,缠绵地萦绕舌间,惹得祝千龄无端地心痒。
  而香气的主人还不知所以,而是半跪在他的面前,强势地掰过祝千龄的下颚,二人目光相对。
  “我不喜欢没有眼力见的仆从。”贾想倨傲地横着眼,但触及手中瘦得皮包骨的手感,他的语气又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
  “伺候我之前,我应要先好好教你,什么叫礼仪——例如,你应唤我什么?”
  祝千龄被香味熏得头脑发昏,贾想的话同那块令他念念不忘的糕点般,牢牢将他吸了进去。
  他只觉得饥饿。
  而勾起祝千龄食欲的人还抓着他的下颚,二人的鼻息在逐渐拉近的距离中交融,浅淡的白雾挑拨着贾想优越的眉眼,祝千龄想躲开,却被贾想掰回。
  “你应该唤我什么?”
  食人的精怪在低语。
  祝千龄受不了了。
  他闭上眼,声音颤抖。
  “主人。”
  第4章
  祝千龄一声“主人”,把贾想干懵了。
  他本意想给祝千龄一个清闲的任务,只要他学习身边人,喊一声“公子”,贾想便拾级而下,完美收场。
  何曾料到,祝千龄小嘴一张一合,一声主人便圆润地滚进他的心口,把贾想震得五脏六腑移位乱窜。
  【宿主请注意,即便身处无确切人文律法的修真界,也要谨记,不可调戏未成年,不可调戏未成年,不可调戏未成年。】
  系统在他脑海里重复播报。
  然而贾想并没有留意脑海中的警戒,毕竟他业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脑海里自导自演的鸡飞狗跳盖过了系统的声音,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好在,他绷住了五官,没有让五官随着脑海鸡犬不宁。
  对着祝千龄平静无波的面容,贾想针刺般撒开手,如临大敌地退回贵妃榻上,端起茶杯就要喝水压惊,熟料杯中无饮。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架子,声音却难免发虚,说出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孺子可教也。”
  【禁止宿主调戏该阶段反派!禁止宿主调戏该阶段反派!禁止宿主调戏该阶段反派!】
  贾想试图挽回局面,斟酌片刻,道:“你从何处习得如此称呼?”
  只见祝千龄瘫着一张脸,零散的碎发给他半张脸盖下一层黑影,眼睛却难得多了几分雀跃,悄悄瞄着贾想。
  他说:“主人教的。”
  贾想简直为他倾倒。
  他终于自暴自弃:“春半,带他下去,安排些主殿洒扫的工作便成。”
  一声令下,祝千龄便定居在北川质子府,担任了一个名为贴身侍童,实则为洒扫童子的职位。
  监管祝千龄的侍女名为春半,是一位外刚内柔的女子。一方面,她会将他的行踪事无巨细地禀告给终日窝在殿内不肯外出的贾想,另一方面,她把祝千龄照顾得很是精细,不出半月,他便被喂养出了些许肉感,有了几分符合年龄的模样。
  唯一不顺利的是,祝千龄鲜少见到陈乐行,估计是被贾想刻意将二人值日的时间错开了。
  但更加难以接触的,是贾想本人。
  对方似乎是真的不想与他产生联结,最初想要挑拨两名穿越者的计划,因贾想的消极态度难以实现。
  祝千龄不甘心,逐渐有了心思要往贾想身边凑,最好能碰上陈乐行任职的时间点。
  他动作机械地扫着雪,脑中疯狂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忽然,一道黑影罩在祝千龄身上,一揪梅花堆搁到了他的身前。
  祝千龄抬头看去,微微一怔。
  对方面容慈和,竟是初次入府时那位提灯的侍从。
  “千龄,你可让我好找,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面露忧虑,低声浅问。
  比之陈乐行这个将他偷出牢狱的救命恩人,他与这位最初雪地里要带他离开的侍从见面更为频繁。
  仆从名为雷青,他似乎还不死心,多次暗示祝千龄随他逃走,却因顾忌主殿,几次都不敢明说,无获而归。
  祝千龄握着扫帚的手指微紧,面上怯生生的,不吭声。
  雷青自来熟地凑过去,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话。
  语气恳切,似乎是真心为祝千龄着想。
  祝千龄低眉顺眼地听着,左耳是雷青的关切,右耳是雷青烦躁的心声,两厢交叉,像马蜂一样吵个不停。
  忽的,雷青眼神定住,截住话语,不动声色地与祝千龄拉开距离,将头朝向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