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阁藏春 第41节
  远远的,她看见旋转门外,身形潇洒挺拔的男人,端立在门口的苍翠松柏下。
  他的视线掠过这辆车,英俊的脸薄情寡淡到让人心悸。
  透过车窗半翕,裴京聿注意到她了!
  那个人眼神不动了,肆无忌惮盯紧这个方向。
  他明显注意到她身上,裹着别的男人的外套。
  裴京聿黑眸定住,寒意津津,似狩猎围困天敌撕咬,近乎危险地眯起来。
  这嚣张的一眼,好似王孙公子覆手云雨,天下燕雀鸿鹄皆在天幕之下,只等被猎捕。
  光是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逃不出他的掌心。
  姜嘉茉手掌一颤,快速摁上车窗。
  她拍打前排司机椅背:“快走!”
  她心急如焚,叮嘱道:“不要被他追上来。”
  万一裴京聿知道,她和盛煦呆在一起。
  他一定会做出更恶劣的行为,来讥诮她,离不开男人。
  她不想被他知道这个孩子。
  她的身体,被他掠夺得还不够吗?
  她是他奸透又不见光的情人,对他摇尾乞爱的小狗。
  姜嘉茉不想,腹中的胎儿,再成为他玩弄自己的把柄了。
  盛煦的位置在左侧。
  他并不知道姜嘉茉口中的人是谁:“我没看见人啊。”
  他疑惑道:“对了,嘉嘉,你突然还了沈容宴上百亿。你怎么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姜嘉茉在座位上出了一会儿神。
  她颤颤地扶住车门:“盛煦,几年前,我拍了风月片。后来底片泄露,我被骚扰,你帮了我很多忙。”
  姜嘉茉:“后来你家里人,封禁了你几年的心血,把你送去参军历练。”
  她眼睛红了一圈:“其实这些事,我对你也有愧疚。我也很想用钱补偿你,但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盛煦爽朗的笑了:“我去拉萨这几年,我姥爷的人都罩着我呢。”
  他给她拿来了一个毛绒软垫:“再说你给我寄了四五年的衣服和日用,数不胜数的获奖电影周边。”
  盛煦:“我俩谁欠谁,还说不一定呢。”
  姜嘉茉乌眼微湿,感激地对他笑笑。
  盛煦这几年的侧脸坚毅了不少:“倒是沈容宴吧,他家不同意他离婚,觉得有政坛污点。”
  男人沉思道:“他前妻是美日混血。之前两家数额一直谈不拢,她家在霓虹金那边势力蛮大的,据说有很多灰产和帮派。”
  盛煦:“沈容宴一直在各种变卖资产和持股,但是上周,他把欠债悉数清偿。”
  “那女人对他本来不死心的。”
  “他们不算是爱情,我们这种家庭,谈风月太肤浅了。”
  盛煦说:“其实啊,她想靠他家势力,获取发言权,稳坐中央选区的众议首席。”
  姜嘉茉心神不定的听着。
  午后的薄凉春风也倾慕她,拼命往车窗里钻。
  绿化带国槐树落下的光晕,明明灭灭,颂出诗一样的画卷。
  盛煦:“周末攒局,楚舟他们都在,看沈容宴转手流出来的藏品。他们打趣说,让沈容宴去找裴二哥,周济一下。”
  盛煦回忆道:“那天,沈容宴说,“我干嘛受那人的气?我现在的女人呢,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十一位,上百亿。她身心都是我的。我和她两情久长六七年了,只等她点头答应我求婚了。”
  盛煦继续补充,说:“当时沈容宴说得特别笃定,圈里的不少人都听到了。”
  “我当时就揣测,沈容宴说的恩爱六七年的女人,是你。”
  姜嘉茉不安地绷直脊背,问:“他说这种话,裴京聿在吗?”
  盛煦摇头:“人家是大忙人,怎么可能来消遣局?”
  他想了想:“裴京聿最近只和樊家独子,樊尧津走得近。其他人都不入他的眼。”
  姜嘉茉稍微放松须臾,又紧张起来:“这个人是谁呀。”
  盛煦笑了:“日本那边的政军世家,天皇姻亲,佩戴贵族家徽的上层国民。”
  “樊尧津拜帖送了几年。各种场合,都在舔裴二。”
  盛煦回忆道:“裴京聿看不入眼,嫌人家,底不干净。”
  “这哥对裴京聿朝思暮想,知道裴二喜欢武士刀,送的刀全是国家级宝藏,万金难求。”
  “最后,樊尧津都要和家族割席了,终于得到他的垂怜。”
  姜嘉茉忐忑道:“这个人,和沈容宴的前妻,有关系吗。”
  盛煦蹙眉思忖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清楚。”
  他目光掠向她小腹,笑着说:“你真对沈容宴动心了啊?这么关心他。”
  -
  姜稚雨叮嘱了几次,让盛煦别问,姜嘉茉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谁。
  盛煦也没再旁敲侧击的打探。
  军区医院的产科,弥散着消毒水的气息。
  前面的人都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不少孕妇都有丈夫陪同。
  他们或焦心、或喜悦,坐在妻子身边,偶尔起身,去墙上的屏幕显示处,查看自己的号码。
  姜嘉茉拉好口罩。
  她有点落寞,捏着身份证,垂下眼睫。
  这些温馨场面,她也曾经期盼过,婚后和挚爱的人,合理备孕。
  绝不是现在这样,被那个人出于占有欲作祟,强迫发生的意外。
  姜嘉茉手腕细白。
  护士轻松找到了血管,但扎了几次,都流不出血。
  前面抽血的姑娘,健康红润,血出来得也快,很快抽完了。
  姜嘉茉的血,很难抽出来,几乎是一滴一滴透明管里流。
  护士站了很久,有点不耐烦地跺了下脚:“出来得好慢啊,你搭好,别破坏扎进去的位置。”
  姜嘉茉不想给别人的工作,造成困扰。
  她用力地闭上眼,黑睫颤抖。
  她几乎把水红的嘴唇,咬得发白:“我知道的。”
  姜嘉茉纤细的手指攥成拳头,右手捏着自己的手肘,用力往下压。
  她绷紧身体,像要把血,赶进瓶子里装着:“我已经在用力了。”
  护士姑娘也发现了,心疼地说:“好了,姜小姐,你别着急。一会儿血崩了,止不住。”
  姜嘉茉温柔笑笑,轻声说:“没关系,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一旁的盛煦本来就知道她孕反严重。
  他看着她,一连抽了四管浓稠殷红的鲜血:“你别动,我给你找盐水饮料喝。”
  姜嘉茉眼下潋滟,苍白脱力地坐了下来。
  她靠在冷硬冰凉的瓷砖上,只感觉脑袋一阵阵眩晕,手腕上越发稠密冰凉。
  盛旭心疼地接过四根棉签,轻柔转圈,帮她止血:“你干嘛那么用力去挤,现在血完全止不住!”
  姜嘉茉鼻息轻柔如羽毛:“一点儿血而已,没事,我习惯了。”
  她眼睫安静阖上,骄傲又怅惘:“讨厌我的人,总说我是水后,骂我凭什么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从十七岁走到今天,我从没有因为危险动作请过替身,流泪流血,都是自己扛着。”
  盛煦坐在她旁边,对她笑:“以后不用自己扛了。”
  他指了下她的肚子:“你要是不珍惜自己,它可是会闹情绪的。”
  姜嘉茉接过盐水饮料。
  她喝急了,又干呕了一下。
  她的眼睛蒙着雾,翦水般的瞳孔剔透漂亮。
  姜嘉茉很宠溺含笑,轻声自语:“嗯,它是坏小孩,和那个人性格一样恶劣。”
  可她真的很喜欢,无论是那个人,还是他的遗留。
  检测完孕酮和hcg,确认怀孕后。
  姜嘉茉又做超声,检查宝宝的胎心胎芽。
  医院的灯光清漱,宛如梨花雨凉,给她的头发渡了一层薄白的雪光。
  等待结果的时候。
  姜嘉茉手腕软垂下来。
  她很轻地捂着小腹:“我想,宝宝会很健康的。”
  有谶语说,“尘寰消长数应当。”
  姜嘉茉想,自己和裴京聿从未一同坠入过爱河,望断情思,恨和痴难离难舍。
  在别处运气坏掉,在这里一定会有好运气维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