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阁藏春 第30节
  身为朋友,她心里密密匝匝地替姜嘉茉疼起来。
  孙云岫只盼望,嘉嘉的情意,不要被那个人辜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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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容宴的生日宴在一月中旬。
  他家宅邸在西山南麓,傍太行翠微而建。
  自然保护区一样的森林湖泊,疏林湿地,全是私人所有。
  姜嘉茉还没到。
  沈容宴的电话,已经催了一通又一通。
  他也是天之骄子,在金尊玉贵的家里长大。
  婚姻当儿戏,天高任鸟飞。
  父亲尚未退位。
  一圈老臣新贵,把他宠得近乎无法无天。
  沈容宴:“嘉嘉,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向他们公开我们的关系。”
  “我姥爷请人,帮我算了一卦,说你五行属壬水,天相化气为印,和我是绝配。”
  管弦乐的声音轰鸣。
  锦衣玉食的人们来来往往。
  姜嘉茉掌中的礼物盒里,揣着想要还给他的银行卡。
  她有些怯,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热情:“这里太多人了,我们进去讲吧。”
  沈容宴尾随她走进琴房。
  男人在异国,常年沙滩沐浴
  ,黑皮,宽肩窄腰。
  他站在姜嘉茉身后,不动声色,目光注视她,“想和我单独聊什么?”
  前段时间,沈容宴和她私下联系,都被姜嘉茉以工作原因推迟。
  他凑近她,打破安全距离:“这么久没见,就对我这么生疏。”
  沈容宴:“明知道,我离婚是为了谁。”
  姜嘉茉坐在窗帘青蓝的暗光里。
  她听完这话也没有额外情绪,安恬清冷的模样。
  姜嘉茉垂眸,一点点打开带来的礼物盒。
  “阿宴,不要再执着了。”
  她斟酌着语气,“这样很累的,你放过自己吧。”
  沈容宴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姜嘉茉拿出银行卡。
  她推到沈容宴面前:“最开始我不知道,公司是你委托周擎开的。”
  “我知道以后,一直在努力攒钱,想要偿还给你。”
  偿还?
  沈容宴简直难以接受。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头。
  “那五年前,你住在南苑燕景台那套别墅里,对我的依赖算什么。”
  姜嘉茉眼圈红了,眼下染了一汪浅淡的绯晕。
  “我当然知道,那时候我遭遇非议,连社交平台都不敢登录。”
  “不敢接电话,不敢看手机。”
  “那些下着暴雨的夜晚,我一个人住在那里,很孤独,期待你投到绿色邮筒里的卡片。”
  沈容宴心里不舍,挠着头发。
  他在听到对方细微的咬字以后,有点儿诧异地愣了下:“什么卡片。”
  须臾,姜嘉茉从带来的小方盒里,取出一封信。
  她纤白的手指递到他眼前:“喏,类似这张呀。”
  ——普通的白卡纸,边角有些泛黄。
  “小满,见字安。”
  “今天无聊,读了首诗,张孝祥的《金山观月》”
  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寄声月姊,借我玉鉴此中看。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涌起白银阙,危驻紫金山。
  表独立,飞霞珮,切云冠。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这人是宋高宗钦点的状元,为岳飞辩冤,又被权相秦桧忌惮。”
  “他的诗潇洒不羁。”
  “他不但有魄力,命途也好,甚至把秦桧熬死了。”
  “希望能带给你一点儿力量。坚强点。没有什么能压垮你。”
  “缺什么,记得在信里说,我会买给你。”
  沈容宴盯紧一看,当即哑然。
  怎么回事!
  ——这卡片绝对不是他写的。
  ——但是这个笔迹,和自己的字如出一辙,甚至有点儿像他高中的笔记。
  所以到底是谁!
  这么耗尽心力,非要模仿他的字体,写信给姜嘉茉。
  难道中间还有隐情不成,值得有人这么大废周章,替他照顾姜嘉茉。
  沈容宴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难不成当年失忆了!
  可是这首《金山观月》。
  根本不在他知识领域范围内。
  所以这封信。
  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这个不学无术,捐图书馆,去斯坦福混文凭的人写的。
  此时,姜嘉茉不知道。
  沈容宴的心里,简直掀起惊涛骇浪。
  比起姜嘉茉给他银行卡,说要偿还他的恩情。
  他显然更在意:到底是谁,要借他的名义,照顾他的女人。
  当时忙着和周围女人切断关系,忙着应酬和不爱的人联姻的事情。
  旧事宛如波谲云诡的天色。
  他简直不堪细想。
  沈容宴越想越觉得脑子里黏糊一片,恍惚不清。
  他恍了半天神,才踌躇着问:“嘉嘉,你那里还有当年的信吗”
  姜嘉茉点头说有。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柔声:“怎么了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容宴难堪地笑起来:“怎么会,只是因为你说要和我清偿,我心里难过而已。”
  他舍不得和她再无关系,心里百转千结。
  沈容宴顺势撒谎,接话道:“我当年,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就没感动一点儿。”
  姜嘉茉垂下眼,有点局促地抿唇:“有过。”
  沈容宴:“信的事儿,我们下次详聊。”
  他尽量表现得很自然:“看在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情谊上,我可以抱抱你吗。”
  姜嘉茉的白丝绸裙摆,颤了颤。
  慢慢的,一抹窄细的身影,拢在男人的阴影里。
  -
  姜嘉茉自从到场以后。
  她和沈容宴单独呆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出来。
  裴京聿来了很久了。
  男人的眼瞳,是一片暗无天日的黑寂。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琴房门,眼神阴冷,危险,像野蜂淬毒的针。
  不知里面有多旖旎暧昧。
  时过境迁。
  裴京聿肩膀的伤势已经愈合,只剩下泛白的疮痂。
  今天很像那天晚上,暴雨梨花针射过来。
  他从来不是,任由自己被扎到千疮百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