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古塔莎的脚步猛然顿住。她缓缓转身冷冷道:“你说什么?”
  小倌抹了抹眼泪,活像被负了终身的怨妇:“奴家光端茶递水伺候汤药,手都磨出茧子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顾殷久一把掀开锦被,正好对上门口古塔莎阴鸷的目光。
  “原来如此,你们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眼前事情败露,顾殷久也不演了,懒洋洋地支起一条腿:“古塔莎,你这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古塔莎长剑出鞘,寒光直取顾殷久咽喉。“少废话!今日你插翅难飞!”
  苏扶卿袖中软剑“铮”地架住这一击。两剑相击的火星映照下,顾殷久突然掀起被褥,蒙头蒙脑罩了古塔莎一脸。
  “走!”苏扶卿一把揽住顾殷久的腰,纵身跃向窗口。
  身后传来古塔莎气急败坏的怒吼:“给我放箭!一个都别放过!"
  第126章
  山间雾气缭绕, 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蜿蜒向上。苏扶卿手中长剑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他身后,顾殷久警惕地环顾四周,戒备追兵。
  “还有多远?”顾殷久压低声音问道。
  苏扶卿抬头望了望前方隐在云雾中的山峦:“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那位婆婆住在山谷里, 极少与外人往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 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隐藏在竹林中的小院。篱笆低矮,茅屋简陋, 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中有一道石桌, 院角种着几畦青菜,一只绿眼花斑猫懒洋洋地趴在石磨上打盹。
  “到了。”苏扶卿上前推开柴门, 却迎面撞上端着汤碗的唐小里。
  啪嗒一声,汤碗摔在地上。
  唐小里先是一愣, 随即脸一沉, 几步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顾殷久一拳:“你这混蛋!老子跟你跟你拼了!竟敢把我打晕,胆子肥了不少!”
  那一拳正中胸膛, 顾殷久夸张地弓下腰:“哎哟!我这才刚恢复,你这是要谋杀亲师兄啊!”
  “活该!”唐小里又捶了他一下, “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一个人跑掉, 也不留个信儿,要真出了什么事……”
  他说不下去了,眼眶微红。顾殷久心中一暖, 揽住他肩膀:“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唐小里抹了把脸, 转身对苏扶卿深鞠一躬:“多谢苏公子相助。”
  苏扶卿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师妹呢?”顾殷久探头往屋里张望。
  “她去帮桑阿嬷采药了,傍晚才回来。唉,这段日子你都瘦了一圈了,得好好补补……”
  说到这里, 唐小里突然抽了抽鼻子:“糟了!我的菌子汤!”说着赶紧钻进厨房。
  这时,一位身着南诏服饰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约莫六旬年纪,银发盘成简单的发髻,额间戴着一枚古朴的银饰,眼神却明亮如少女。
  “阿嬷。”苏扶卿恭敬行礼。
  老妇人眯起眼睛打量片刻,突然展颜一笑:“是小卿儿?都长这么大了!”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苏扶卿的手,“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呢!”
  苏扶卿安静地任她比划,轻声道:“阿嬷,我们遇到些麻烦,想在您这儿暂住几日。”
  老妇人目光在顾殷久身上停留片刻,了然地点头:“进来吧,正好炖了菌子汤。”
  小院比想象中宽敞。主屋两侧各有厢房,足够四人安顿。老妇人让顾殷久同苏扶卿唤她“桑阿嬷”,她麻利地收拾出房间,又从里屋取出个青瓷小坛,不由分说塞进苏扶卿手里。
  “这位公子有伤在身吧?南诏秘方泡的药酒,活血化瘀最是好用。”
  “好。”苏扶卿自然地接过药酒,显然对这般熟稔的相处早已习惯。
  顾殷久心道这阿嬷不像是中原人,也不知道苏扶卿是如何结识的。
  见他盯着桑阿嬷,苏扶卿解释道:“她是南诏人,与我母亲是旧相识。我小时候常随母亲来这里避暑。”
  “是啊,阿卿这还是第一次带人来呢。”
  桑阿嬷回屋里没多久,又乐呵呵地端着茶盘走了过来:“阿卿的母亲姓聂,名灵儿。十七岁那年,灵儿遇见了苏浩然,也就是小卿儿的父亲。”
  “那丫头倔得很,一眼相中这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说什么也要嫁给他。”桑阿嬷摇头笑道,“南诏长老们气得跳脚,可谁拦得住我们的小圣女?”
  顾殷久道了声谢,抿了口茶,茶香有股独特的草木气息:“后来呢?”
  桑阿嬷叹了口气:“后来么,二人的确很恩爱,直到十年前苏庄主为封印魔渊受了重伤,不治身亡,灵儿就守在榻前,不吃不喝七日,硬是跟着去了。”她看向苏扶卿,眼中满是怜惜,“只留下卿儿和亦欢两个孩子在苏家庄相依为命。”
  苏扶卿道:“阿嬷不必忧心,兄长待我们很好。”
  顾殷久叹了口气:“聂姑娘倒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是啊。”桑阿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阿卿这性子,跟他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认定的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我瞧他对你……”
  “阿嬷!”苏扶卿突然打断,耳尖泛红。
  “好了好了,我去给你们做些吃食,年轻人多吃些,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应对麻烦。”
  桑阿嬷呵呵一笑,起身去厨房了。
  顾殷久假装没听懂那未尽之言,转而问道:“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吗?”
  苏扶卿摇头:“除了我母亲和我,没人知道。就连兄长也不清楚具体位置。”
  顾殷久刚放下茶杯,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晕眩袭来。这段时间,这样的晕眩近日已是第三次了,因此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回案几。
  “顾哥哥?”苏扶卿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顾殷久垂下眼帘,掩饰住那股晕眩感:“没事,我在想一些往事而已。”
  “什么往事?”
  顾殷久缓缓道:“我想起以前年少轻狂时,总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我还记得当初跟剑圣夸下海口,说定要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那时的我何其自负,屡战屡胜,仿佛连老天都在眷顾着我、护着我。一直到魔渊暴乱,彩虹被陷害……我去逍遥谷报仇,却又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苏扶卿轻声问道:“当日你进入桃花阵后,发生了什么?”
  顾殷久不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
  顾殷久看向那只手,白皙修长,掌心有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他犹豫了一瞬,苏扶卿却已经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殷久愣了一下:“去哪里?”
  苏扶卿没有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稍稍用力,牵着他向竹林深处走去。两人穿过密密竹丛,往高处走去。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从他们这处高坡望去,整片竹海尽收眼底,青翠竹浪随风起伏,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
  苏扶卿道:“小时候我时常一个人来这里,很清净,不会有人打扰。”
  竹海翻涌,碧浪接天,风吹过时沙沙声响。
  过了一会儿,顾殷久终于开口:“我进了逍遥谷后,被秦朗设计入幻境,看到了一片战场。那战场与琅琊秘境阵门所见如出一辙,而我,成了里面的凰将军。”
  “我瞧见很多士兵在和阴尸厮杀,那些阴尸朝我扑了上来,我以为自己杀的是阴尸,结果……”
  他的手微微颤抖:“他们是活生生人。”
  苏扶卿静静立在一旁看著他。
  “我没有脑子,被人陷害,被人利用,还妄想着什么天下第一、拯救苍生,其实……我不过是个被人玩弄的笑话。”
  那日每一桩杀戮,每一条人命,勒得他几乎窒息。顾殷久抬手捂住眼睛,喉咙里挤出自嘲的笑。
  “真是,太可笑了,简直荒唐可笑,哈哈哈……”
  苏扶卿抓了他的手,手指坚定地嵌入他的指缝:“无妨,我会一直在。”
  顾殷久沉默了很久,风吹起他的发丝,遮住了他微微发红的眼眶:“不,如果因我再连累你,那就是一错再错。”
  苏扶卿握紧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我不怕。”
  “倘若你跟着我会死呢?”
  “宁同死,不独活。”他一字一句道。
  顾殷久心头一颤,抬眸望向苏扶卿,少年容颜若雪,眼底无波,似乎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
  他怔怔望着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一时竟出了神。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倾身上前,在苏扶卿错愕的目光下碰了碰他的唇。
  正要分开,腰间却突然一紧,一只手牢牢扣住他,反手将他抵在竹枝上,竹叶片片飘落。
  苏扶卿的唇虽然微凉,吻却炽热得惊人,这一次他不再浅尝辄止,唇瓣辗转厮磨间反复啮咬轻吮。这般毫无章法的啃咬,像是初次尝试的生涩,连最基础的缠绵都把握不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