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五年,我登基了 第80节
  张茂行等人且战且退,将所有人引入陷阱。
  江舟已经知道里头有汉人了,且这些汉人甚至带头屠杀同胞。江舟知道他们必定有有难言之隐,必定是被人逼迫,但是他们对同胞出手已是事实,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以大局为重。
  数不清的巨石从天而降,不多时,前面的先锋军便没了大半。可剩下的仍旧在奋力杀敌,且人数越来越多。
  好在幽州守军也已赶到,两边交战,幽州守军虽未曾败于下风,却也让胡人从山谷里闯了出来。
  如今便得正面迎敌了。
  此一战,胡人伤亡也不小,但他们终于度挺了最险要的地段,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且这回他们似乎知道了要如何用汉人,遂赶忙在东胡境内又搜集了更多的汉人奴隶,紧急送往军中。
  双方暂时休战,都在酝酿着下一次的战术。
  江舟一面将前线战况写信告知裴杼,一面也在琢磨,东胡还能利用汉人使出什么花招。不过很快江舟便知道了,东胡拿汉人的性命要挟,若还敢抵抗,他们便将东胡境内所有不服管教的汉人屠杀殆尽。
  与此同时,永宁县内也闯进了一个被胡人捉过去的汉人。
  这人名叫罗方,乃是永宁县曲水村的小农,六年前被胡人掳走,这回跟着不少同胞又做了一回梁国的俘虏,被运去了军营一直关到现下。罗方有些本领,趁着军中大多数守军去前线打仗,偷摸招到了机会逃了出去,期间不知见了何人,而后便直奔曲水村,简单相认之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痛斥幽州守军对他们的残忍行径。
  罗方望着村正,字字泣血:“我虽说被俘虏了六年,可到底还是梁国人!他们不让我们回家,将我们关在屋子里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对同胞出手,可怜那些人一心想要回到故土,却在最有可能回来的时候被人灭了口,含恨而终!”
  “这些守军根本就不是人,连自己人都杀。他们杀得了我们,来日焉知不会再杀你们!”
  “再不反抗,更待何时?!”
  他没有骂裴杼,只因他打听到永宁县百姓对裴杼的偏爱,一旦将裴杼拉下水,事情便彻底不可控了。
  曲水村众人被他这一声声咆哮给惊到了,几个小孩儿连忙躲到人后,连头都不敢抬,只觉得这个陌生人分外奇怪。
  老村正眯着眼睛打量这罗方,按辈分,罗方还得喊他一句二爷爷,他们只分别了六年,可他竟然已经认不出这孩子了。老村正背着手,目光陡然锐利:“罗方啊,你这番话,是谁教的?”
  罗方义愤填膺的脸色忽然扭曲了一下,却也只有一下,很快他便回道:“这都是我自己的心里话。”
  “你被俘前,见了熟人都憋不出一句话来,去了一趟东胡便这么能说会道了?”
  众人目光投向罗方,满是打量。
  罗方嘴硬道:“人总是会变的!”
  老村正笑得苍凉:“是啊,人是会变的。”
  罗方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歧义,于是改口:“我说的是口才!”
  “口才再好,也不会凭空得知前线的事。”裴杼快步走来,立马让人按住罗方。早在守兵禀报罗方失踪时,裴杼便已找了过来,方才那番对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与其余人都被关押数日,士兵们不曾对你们透露任何战场上的消息,你如何能知道得这般清楚?”
  罗方张了张嘴,想要狡辩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来什么话。
  罗方被拖了下去,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众人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村正甚至直接问了出来:“大人,咱们永宁县还有胡人的奸细啊?”
  否则罗方怎可能会知道这些?
  裴杼也不瞒他:“一直都有,不过这些人不会闹事,你们只管放心。”
  他们在东胡那边同样放了探子,培养一个合格的探子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为保全自己,他们也绝不会主动闹事或者伤人。
  众人闻言稍微安定了些,村正让众人都回去,不要耽误大人做事。众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只村正还没有走,他是沉思良久才说出了这句狠心的话:“大人,当断则断,无论您作出何种决定,永宁县百姓都永远只追随您,没有人会怀疑您的公正与决断。”
  裴杼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低声道了一句“多谢”,谢他为心乱如麻的自己带来了一份坚定。
  回到县衙后,裴杼静默地站在桌案前,手中捏着笔,却迟迟做不了决定。他原本只想要扶贫,只想让永宁县富裕起来,可渐渐的,裴杼发现遇到的一切越来越身不由己,尤其是他当了太守之后,为难的事情接踵而至,叫人不胜其扰。裴杼能感受到自己一直在不断地割舍,割舍出充沛的感性,保留绝对的理性。
  他得为了整个幽州城负责,为了幽州百姓生命负责。
  裴杼下定了决心,但在此之前,他想亲自去前线看一看。若有转圜的余地,他绝不放弃;可若是没有,也应当为了所有幽州百姓的生死存亡做一回恶人,总不能让铁牛先生一直顶着,该背的锅,由他来背。
  第99章 立碑(一更)
  裴杼决定去前线, 可身边竟没有人支持,齐鸣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华观复撂下学生前来相劝。在他们看来, 前线有江舟就够了,不用裴杼亲自过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大人何必以身犯险?”华观复见劝不动,直接拦住了裴杼。
  裴杼略无奈地道:“倘若人人都如此,危机时刻, 还有谁能力挽狂澜呢?”
  当然,裴杼也不是高傲自大, 觉得自己有这份本事, 他只是想做一个太守应该去做的事情,否则终其一生,他都将懊悔不已。
  华观复跟齐鸣都没能说服裴杼,午后, 阿尔普跟张茂行收到消息,亲自过来接。
  齐鸣看到阿尔普过来, 老大不乐意:“江铁牛将这骟猪匠留下来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到了裴杼身边, 这样的人能用着安心吗?”
  他本是低声抱怨,不料阿尔普耳聪目明, 隔着老远都将这句话给听了进去。阿尔普可不会惯着任何人,即便在永宁县县衙他也不会任人嘲讽:“不用我难道还得用你?你能上阵杀敌么,你能领兵作战吗?”
  齐鸣本来就因为裴杼要去前线而闹心, 结果这该死的阿尔普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过来挑衅,叫他怎么忍得了:“还没立多少功就张狂成这样,我看你是想要上天了。”
  “倘若我真的立了大功, 你当如何?”
  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裴杼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也看向齐鸣,好奇这家伙会怎么回应。
  齐鸣被阿尔普一句话给架了起来,但齐鸣这家伙一向张扬,根本不知道给自己留什么后路,脑子一热便说:“你要是能立大功,我把你当祖宗伺候。”
  阿尔普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行,你给我等着。”
  这两人只是闹了口角,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裴杼也就没当一回事了。
  正要启程,忽见不远处有人纵马疾行,一路赶至县衙。
  是沈璎。
  到近处时,沈璎才拉住了缰绳,飞身下马,行云流水一般地停在裴杼身边。
  阿尔普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裴太守跟前的人身手都这么好,难道是幽州风水好,才养出这么多厉害的人?
  齐鸣看到她过来了,立马嚷嚷起来:“是不是王师爷让你过来劝裴杼的?我就说他不应该去吧,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难道还能将那些被俘过去的汉人劝得回心转意?这一趟去了也是白去。”
  沈璎对齐鸣的话充耳不闻,只同裴杼道:“您此番前去一路小心,我们都在州衙等着您回来。”
  齐鸣:“……?”
  不是,你们都不阻止的吗?
  王太傅呢,他也不阻止?就齐鸣这样的脑子都能明白此事无解,东胡捏着这些汉人的把柄让他们与梁国人互相残杀,双方矛盾已经没有化解的余地了,东胡不会放弃利用汉人来抹黑梁国,梁国也救不出这些汉人,齐鸣压根想不出还有任何解决办法。
  他拦着裴杼,也是不希望裴杼一片心意喂了狗,到头来事情解决不了,受伤的只有他自己。
  裴杼却弯了弯嘴角,冲着沈璎道:“放心吧,三日后我便会回来。”
  沈璎听罢,其实心里也还是担心,只是裴杼一走,偌大的州衙所有事情都担在他们肩上,日常的政务、粮草药材的筹备……这些东西繁琐至极。沈璎若不是分身乏术,定会亲自陪着裴杼撑过这三日。
  “对了,王师爷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给您。”
  裴杼附耳倾听。
  沈璎将话带到,见裴杼若有所思,放任他思索片刻,并没有多言。
  须臾,裴杼冲着沈璎点了点头,而后便跟着张茂行跟阿尔普离开了。
  齐鸣还在嘀嘀咕咕:“这个阿尔普到底行不行啊……”
  他还是怀疑这人是否忠心,因为裴杼这回没有带着他,所以在齐鸣看来,裴杼这三天等于是孤身在外!
  阿尔普若是别有用心,想对裴杼下手实在是太简单了,毕竟江铁牛跟张茂行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裴杼啊。
  张如胜瞅了瞅齐鸣,心中暗自腹诽,这位县令大人年纪不大,倒是挺会操心的。裴大人虽然比他小,但是为人处事不比他靠谱多了?
  裴杼几人御马赶到了前线。古道口关已有两万多士兵陈列在此,不远处,胡人的营帐也搭建好了,原本只有四万兵力,可随着胡人前些日子接连失利,又调了两万兵马增援,另又拉了不少汉人过来,随时可能会攻城。
  江舟已叫人备好了石脂水,便是裴杼头一回守城时用的石油,只可惜这玩意儿储藏不多,若是用掉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从外头运过来。
  胡人想必也从宝日金等人口中得知过这石脂水的威力,因而不敢大意攻城,只在每日早上将一批汉人拖出来放在城门外斩首,用以胁迫梁国。
  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法子没用,不会有哪个蠢蛋会为了这些俘虏而丢掉关隘,可只要能给梁国跟幽州添堵,他们便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裴杼刚到,江舟便领着几名小将前来迎接。
  邓祥杰管兵时,重用的都是他的亲信。如今轮到江舟管兵,他只看在战场上的表现,能奋勇杀敌便是好兵,便可以被提拔。军中将士也因此受到鼓舞,一个劲的想要争表现,立求自己能被看重。
  如今眼瞅着被挑中的人竟然能随铁牛大人一起同太守议事,众人便对此事愈发热衷了。
  裴杼坐下之后,问过军中的情况。得知胡人又有援军,他倒是不怎么紧张,毕竟古道口关易守难攻,便是再来一倍的人他们也能撑住。可若是胡人真敢大规模进攻,那就不是来边境抢点东西这么简单,而是准备打灭国之战了,届时朝廷只怕也不敢坐视不管。
  当务之急是眼下胡人滥杀俘虏一事。裴杼命人速在关外竖起一道碑,切记一定要大,无论是碑还是字,纵使相隔甚远也得能看到。
  这么大的碑,外头可不常见。不过江舟并没有质疑,而是立刻找人去采石,不眠不休也得尽快将这座碑树好。
  万幸,军营中还真有采石与刻碑的人才。
  此事交给张茂行,裴杼则在江舟带领下,又一次给两万多的幽州军做战前鼓舞。
  裴杼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早在他出任永宁县县令时,便已经当众演了一出抬棺守城的大戏。眼下还没有到那等生死存亡的地步,自然不需如此。只是裴杼的战前动员依旧感人肺腑,催人奋进。这一两年间,裴杼经历的事多了,口才较之从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将士们也听得战意蓬勃,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跟那些胡人决一死战!
  就连阿尔普这个异族人都忍不住心潮澎湃,极渴盼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出人头地。他还煞有介事地幻想了一下,深深沉浸于其中,但过了一会儿他便意识到,这不对劲。
  他又不是梁国人,干嘛这么投入?
  跳出裴杼给他们设定的套子后,阿尔普才深深一惊。连他这种对梁国生死存亡根本不在意的人都能激动成这样,更不用说土生土长的幽州人了。回头一看,将士们果然一脸的振奋,此刻若让他们为国捐躯,只怕他们也都死得心甘情愿。
  太可怕了,阿尔普心中升起股微妙的敬意,这位裴太守煽动人性的本事未免太吓人。若是他也能学会的话……阿尔普随即摇头,他没有这个好口才,也不像裴杼这样天生就能调动旁人的情绪,再费多少本事都学不会。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裴杼、对幽州刮目相看。原来这位幽州太守也并非只是个花架子。
  第二日,胡人照旧将一批汉人带去前面砍头。
  胡人也知道幽州太守亲临战场,此刻还不忘奚落这些俘虏:“看吧,幽州太守都来了前线,却也不管你们的死活,可怜你们这条贱命真就不值得一提。”
  数十位汉人被押着,面向古道口关隘的方向跪下。硝烟滚滚,旌旗猎猎,关口的背后便是他们的故土,他们也是梁国人,也是幽州人,可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又一批汉人无辜惨死。
  胡人军营中的汉人日渐消沉,对梁国的不满也日趋加深。
  第二日一早,又一批人即将踏上黄泉。
  可这回不同,他们刚出来就发现关口处竟然竖起了一座丰碑,上面赫然写着“无名英雄碑”几个大字。
  梁国士兵也看到了他们,特意让几个大嗓门的站在城门上高声喊话:“奉幽州太守令,特立此英雄碑,铭记两国交战中无辜惨死的受俘汉人,朝廷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幽州官府会善待尔等家人,幽州百姓们更会为你们建立祠堂、世代供奉香火!”
  远处的汉人听得一愣,再次看了一眼硕大的英雄碑,他们有的甚至认不清上面的字,却也知道,这座碑是为他们而立。
  幽州承认了他们是英雄!
  众人潸然泪下,旋即便是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