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五年,我登基了 第44节
  永宁县这里,万众瞩目的考试已然结束。甭管众人在意的是成绩还是鸡蛋,总归是为了这次考试而费了不少心。
  等到散场之后,小孩们还破天荒地被自己早已守候在旁的父母给领走了,从前他们可都是自己结伴回家的。
  刚接到自家孩子,父母们便先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孙十一也不能免俗。
  他捂着耳朵自顾自地往前走。
  孙父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赶紧追上前,轻轻揪着自家小孩儿的小辫子:“问你考得如何怎么不回话,该不会是一个没写对吧,这么多天都白学了?不应该啊,你平时在家不是写得挺好吗?那么多鸡蛋若是丢了,我可饶不了你,你娘也得找你算账。”
  本来孙十一也挺馋鸡蛋的,可是天天听这些,听得他都腻了烦了:“爹你问的太多了,我怎么知道到底好不好,不还得裴大人跟诸位先生说了才算吗?”
  孙父又责怪上了:“那还不是你没学好,若是我去,肯定不会像你这样心里没底。”
  孙十一撅了撅嘴,不以为然。诚然,在这上课能听到故事孩子们都挺喜欢的,可一涉及到考试,需要他们用功,这份喜欢就大打折扣了,但愿这是最后一次考试。
  他们是走了,可裴杼几个批改这一千多份考卷却异常艰难。
  不说别的,单就说这字迹……实在是不能入眼。郑兴成脾气差些,被拉过来批改考卷本就不爽,再一看这鬼画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骂这些孩子难堪大用,就是骂裴杼多管闲事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裴杼见众人都是一脸的难受,有心替这些孩子们分辩几句:“他们刚拿笔,写的不好也不能怪他们,怪只怪永宁县太穷了,不能让人人读得起书。可往后就不一样了,等书院建成之后,他们的字一定会越写越漂亮,我们努力挣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拥有更多的选择吗?”
  郑兴成撇了撇嘴,放屁,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自个儿快活,可不是为了旁人,裴杼这话说得都本末倒置了。
  王绰无奈地看向裴杼,他总是能说得人无法反驳。看就看吧,即便再难看也得批改。
  在场中,唯一一个看得入神的反而是华观复,他固然嫌弃这些学生的字,但却更在意内容正确与否。华观复一路翻过好几份考卷,发现这些小崽子们写得竟然一字不错,就连最近这些天他刻意教的那点超纲的内容,竟也都会写了。
  这可怎么是好,该不会真让裴杼赌赢了吧?
  华观复一想不成,他可不能不喝酒啊,遂赶紧出声道:“这些考卷有的尚可,有的实在难以入眼,得扣分。”
  裴杼立马看穿了他的心思,跟着提醒:“扣分也得按着规矩来,总计十分,七分看内容,三分看卷面。”
  说完还递给众人一份画好的表格,让他们按着上面填好姓名与两项得分。
  华观复一看这张表,脸便黑了,若是如实填的话,谁写对了、谁没写对,不是一目了然吗?
  裴杼还故意道:“想来以华老先生的性子,肯定不会故意打低分吧。”
  华观复臭着脸:“老夫自然不屑于使那等下作手段。”
  裴杼笑嘻嘻:“您用也无妨的,反正我还要叫人复核一遍。”
  华观复:“……”
  裴杼这厮可真讨厌。
  再讨厌,事情还是得做,华观复认命地开始改卷。抛开这些不能入眼的字不谈,其实孩子们默写得都还不错。不像一开始他叫人上讲台时,那会儿真没有一个人能写对,看得人寒心。如今为了点鸡蛋,竟能有如此变化,华观复心中也不是没有触动。
  一时批改完了,也核实完了,默写全对的比重竟然达到了九成,只有十来个小孩儿因为粗心大意错了一两个字,剩下的甭管卷面分扣没扣,扣了多少,总归是写对了。
  沈璎与王绰不约而同地看向华观复。
  华老爷子已经愣怔许久了,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他是不屑于改口的,更不屑于狡辩,但一想到余生都不能再碰一口酒,华观复便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没有美酒,人生还有何意义?
  郑兴成却是个爱看热闹的,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一赌注,便不肯放过华观复:“这位老先生虽然赌.输了,可衙门自此之后却能跟着省一笔钱,真是皆大欢喜。”
  郑兴成最是抠门的,裴杼为这老东西买酒花了不少钱,虽然不是花他的,可郑兴成一样心痛,他不管对谁的钱都很有占有.欲。
  裴杼也歪着头打量华观复。
  华观复被人捅破再难装模作样,于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不就是戒酒吗?有什么难的,我华某说到做到,从今日起便戒酒!”
  说着心里便是一痛。他真的不想戒酒,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多嘴,不应该瞧不起这些孩子,更不应该瞧不起裴杼,悔之晚矣啊!
  裴杼也不是真要让他难堪,等他心痛过了,也吃够教训了,这才斟酌着道:“倒也不是一定要戒酒,我只是想让你少喝点,毕竟酒喝多了伤身。不如这样,将赌注改一改,诸位也做个见证,您自此之后只能喝我给您备好的酒,不许偷偷摸摸地喝,如何?”
  华观复眼前一亮,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本来裴杼若是这样管着他,华观复肯定不乐意的,他多自在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被人约束?但是跟从此之后戒酒比起来,被裴杼管着好像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华观复还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不会有人觉得他们出尔反尔,故意笑他吧?
  只有郑兴成笑话了两句,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华观复心中大定,遂傲娇地瞅着裴杼:“既然你非要改,我也不是不能同意,姑且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裴杼一乐,这老先生,真就像个顽童一样。
  王绰也会心一笑,有了这个誓言,华观复今后可不得一直留在裴大人身边?这一叶放荡不羁的小舟,如今总算是被牵住了。只怕华观复自己还没醒过神来呢,甚至还在傻乐。
  罢了,就让他乐吧。
  县衙答应的鸡蛋如期发放,与鸡蛋失之交臂的别提多痛心,领到鸡蛋的人家则欢欢喜喜,对着孩子一通夸,他们没想过读书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更好的事,裴杼正准备告诉他们:“五日后,书院正式开建,今后孩子们便能在书院里面上课了,不必在经历风吹日晒。但这课不是白上的,他们学成之后还得回家教与你们。既请了先生、建了书院,便不能浪费了这笔开销,大家一块儿学,年底我给你们单独办一场考试,看看你们从孩子那儿学习的效果究竟如何。考得好的,依旧有鸡蛋可以领。考得不好的,名次也会贴出来,相信诸位定能好好学,总不至于比不上孩子吧?”
  众人忽然静下来了。
  这……这虽然是好事儿吧,可他们一大把年纪了,不仅要跟着孩子们认字,还要考试?万一考不好,那面子里子不就丢尽了吗?
  孙十一兴冲冲地跟父亲道:“爹你瞧,你们真的有考试唉!”
  唉……!
  孙父欲哭无泪,儿子这回一个字没错,他要是想达到他儿子的水平,那得下多大的功夫?
  偏偏这事儿是裴大人提出来的,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真不好拒绝,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露怯。
  在永宁县父母们的唉声叹气中,朝中的御史台正悄然发力。当日后,朝中人人皆知,幽州太守虽身为梁国大臣,反为东胡做奸细,东胡每每进攻永宁县都会事先给刘岱写信,甚至还会特意询问税粮安置在何方,好方便他们抢夺。这回东胡又缺粮食,于是便派人同刘岱商议,让他想办法将永宁县县令裴杼灭口,好方便他们继续南下。
  此事之所以能捅出来,还是因为这回东胡的信送岔了,送到幽州别驾杜良川的手里。
  不仅如此,刘岱还经常扣押底下县令给朝廷呈送的奏书,连槐县县令呈给陛下的宝瓶都直接摔毁。另有贪污纳贿、残暴不仁等诸多罪名,不胜枚举。
  此事一出,陛下震怒不已,当即派人前往幽州扣押刘岱,彻查原委。
  第55章 真相(一更)
  朝中因为幽州太守刘岱叛国一事噤若寒蝉, 幽州官场也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得了差遣的通加长老等人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幽州本是通加长老心心念念的好地方,可真来了之后才发现,一切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先不说州衙官员排外, 他顶着外族长老的身份始终融入不进去,尽管如今栖族已经归顺了, 可是在这些人看来,异族就是异族。通加长老在中间受尽了冷眼,那些人欺他背后无人, 先前见他坐了好久的冷板凳,如今刘岱生了毛病又使劲将他推上前, 什么招骂的事都要他出头, 久而久之,通加长老那点要干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也就被磨灭干净了。
  等到赫连过来探望自己老父亲时,险些不敢认。倒不是说消瘦了多少,只是那股精气神一下子不见了, 难免让人心酸。
  父子俩数日未见,再碰面时, 竟有些相顾无言。良久,通加长老打破了沉默, 对着这不孝的儿子挑剔道:“你还知道过来,可是知错了?”
  赫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 错了?他错哪儿了?
  诚然,他们每日的训练都很累,但是这么久也已经习惯了。在里头不用操心吃喝, 每个月还能有一笔额外的钱拿,这不就是以前他们所憧憬的生活吗?
  通加长老板起脸:“你还在执迷不悟?”
  赫连只是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也没有显摆的意思, 只是陈述事实:“父亲您瞧,这是县衙配我的马。有了马,往后我便能经常过来看您了。裴大人待我们很好,月钱给的也足,听说过些日子还要安排我们识字,累是累了点,但是在那儿待着挺安心的。”
  通加长老想要骂他,可突然发现自己仿佛没了立场。
  但凡长着眼睛的都明白,他们父子二人究竟谁过得更好。自己精神萎靡,这兔崽子却比从前结实了许多。他若是在州衙过得顺风顺水,还能理直气壮地指点儿子,可如今……他将日子过成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要他承认儿子的选择没错那是不可能的,通加长老拉不下这个脸,他转身,状似无情道:“不必了,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这阵子不要再来州衙,也别让族人过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赫连还没来得及问一声为什么,就见他爹已经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了?赫连满腹不解地在州衙转了一圈,可惜一无所获。
  州衙里气氛微妙得很,刘太守越是暴怒,他身边的杜别驾就越是稳如泰山。与杜别驾交好的几个官员也都默契地闭了嘴,只专注于给自己扫清尾巴,对刘岱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尽量将矛头往底下的官员身上引。
  作为无端被牵连的文县令跟吴县令,也对州衙跟刘太守如今恨之入骨。
  好不容易快要熬到休沐日,前一天晚上二人就被刘岱给叫过去,也没有什么大事,纯粹就是看他们不爽,将他们叫去问责。
  二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不敢很刘岱顶撞。窑场其实已经建好了,但是州衙处处压着,他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招工。原本二人一早就给裴杼写过信,想要让他出面跟州衙硬杠,这事儿裴杼已经不是头一回做了,应该不会拒绝,可不知怎么的,视钱如命的裴大县令这回愣是忍住了,就这么看着他们被州衙欺负。
  二人都气不过,直接杀到永宁县要个说法。
  去了那儿一看,好家伙,裴杼这厮竟然还有精力在建劳什子书院。
  文县令直接破防了:“窑场都被叫停了,你还有心思捣鼓什么书院?整个永宁县才多少学生,你这样劳师动众地新建书院能捞回本吗?”
  裴杼这会儿看他们,就像是在看两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一样:“建书院怎么能计较回不回本呢,只要能让百姓多认识几个字,便算是赚了。”
  文、吴两个县令:“……”
  这家伙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从前那无利不起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会儿忽然开始装起来了,那他找州衙要钱时的劲儿哪去了?
  也罢,争这些没用,这些闲话文县令开始质问:“我就问你一句,窑场你还管不管?”
  “管啊,等书院的地基打好之后,咱们就直接招工。”
  裴杼说话过于理直气壮,倒是让他们二人都愣住了:“可刘岱那边……”
  裴杼之前的确有点生气,准备跟州衙掰扯两句,但他现在已经想通了:“刘岱想要干股,你们不给他不就成了?他能拿你们怎么样,顶多就拿前程压着你们,可前程这种东西本就虚无缥缈。你们在幽州为官多年,可曾见过刘岱提拔过你们?”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好像是没有,听闻刘岱对手下干活的人很是大方,钱也给的多,但要说提拔谁就不好讲了。这些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刘岱要是能越过吏部,也就不会至今仍是幽州太守了。
  裴杼转过身,指挥众人将木料抬过去,抽空又嘱咐他们一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清楚,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朝廷不会轻易夺了你们的官身,升官与否也不是刘岱一个太守说了算,他若是真敢给咱们都定个差等,反而显得他这个太守无用。再说,调去外地做官就真的是什么好事吗?我看也不见得。你只要求不到他身上,自然无所畏惧。至于借公务之由将你们叫过去斥责,说实话,那根本都不算什么事。高官厚禄未必是你们的,但挣来的钱却清清白白,一定是你们的。”
  清清白白四个字,裴杼说得格外重。幽州这些官员少有人不贪的,这两位县令只怕也没那么干净。从前的事不提,可今后窑场赚的钱,来路都正,也干净得很。
  两位县令闻言,不由得对裴杼刮目相看。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没想通呢?怪道人家说大智若愚,裴杼看着初出茅庐一窍不通,原来比他们看得还明白。
  就这两个县令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候,州衙那边突然出来消息。
  刘岱因为勾结外族被弹劾,证据还是杜良川亲自提供。如今人已被扣押,刑部侍郎带队亲自过来查问,州衙人人自危,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得知这一消息,几个县衙俱是茫然一片,这事儿真计较起来也算是大快人心,可是好好的一位太守,说被查就被查,也太叫人不安了。
  而且杜大人跟刘岱不是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吗?刘出事儿,杜大人真能明哲保身?
  不管杜良川行不行,反正文县令等人是赶紧给自己扫尾,生怕最后给他们也查出点罪名。照目前的情形看,极有可能会查到他们。
  裴杼自然也没落下这样的热闹,只是比起看刘岱的笑话,裴杼更恼怒这家伙的无耻,义愤填膺地在堂上怒骂刘岱:“怪不得之前胡人频频南下,州衙那边却一直不愿意出兵,原来这两边早就勾结到了一块儿去。刘岱不仅卖.国,还罔顾永宁县百姓的性命,真是罪该万死!”
  当初胡人几乎将永宁县百姓屠杀了一大半儿,就这么着,州衙那边还在装死,甚至这些人还极有可能就是刘岱招过来的,太恶毒了。裴杼骂完之后,旁边竟然没有一个人附和他。
  王绰三人内敛不语,华观复不擅说谎不敢抬头,郑兴成自从知道刘岱倒霉便一直在暗爽,魏平依旧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杼半天不见他们有什么反应,顿时觉得古怪:“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