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安德森敛下眉,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盈,“我想,去探望一下母亲……”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耶里浮教堂看守森严,我……”
  室内寂静无声,原本和谐的氛围瞬间如坠冰窖,拉瑟福德原本慈爱的面容一瞬阴沉下去,半晌站起身淡淡道,“你母亲的尸首有专人看守,耶里浮距中心城距离太远,最近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安德森缓缓捏紧了身下的绒被,几秒后重新扬起唇瓣,轻轻举起身侧的药碗抿了一口,缓缓道:“确实,儿臣现在的身体也不太适合远途活动,还是父亲考虑得周到。”
  拉瑟福德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身下孩子的头顶,“好好休息。”
  老国王的身影逐渐消逝在眼前,安德森的面容也逐渐冷淡下来,一言不发地从床上站起身,静静地走向窗边。
  “让谢利尔夫人加快速度吧。”他轻声道。
  身后,一道漆黑的身影快速点头,随即消逝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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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玩似的,利乌斯第二天便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与在床头看护的塞斐尔大眼对小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塞斐尔尽管心里早都不生气了,但瞧见利乌斯这心虚的样子,还是有些玩性大发地演起了戏。
  “长官醒了啊,恢复得还怪快的。”塞斐尔皮笑肉不笑,一转身走出了卧室。
  利乌斯心下一急,猛地坐起身拉住了塞斐尔的手,语速极快道,“我知道雪莱要是把手札交给了老国王的话,拉瑟福德就一定会练,那些功法毕竟我做了改动,不会起什么作用……”
  “如果告诉你我后续的行动,说不定你会阻拦我,所以我才……”
  “不要生气,塞斐尔……”男人熟练地捏着塞斐尔的手往自己的怀里钻,十分过分地操控着塞斐尔的手捏着身前的软嫩。
  “长官,你作弊!”感受到手下温热的触感,塞斐尔惊了一惊,不甘不愿地重新坐到了床前。
  利乌斯越来越会了,这是何等惊人的成长速度……塞斐尔不得不承认这套他确实很吃。
  瞧着眼前虽然神色很不满,但手下又很诚实的塞斐尔,利乌斯不自觉扬起了眉尾,一丝笑意流淌在面庞上。
  塞斐尔幽幽叹出一口气,指尖戳刺着长官胸前愈合的伤疤,不满道:“真亏了阿卜,不然我就把你带回银霜堡了,你再想回来都难。”
  闻言,利乌斯歪歪头,主动将脸凑了上去,轻轻在塞斐尔唇边印下一吻,“那不更好?”
  塞斐尔身形一滞,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身前的男人,开口质问道,“如实交代,你还跟安德森做了什么交易!”
  见状,利乌斯轻咳一声,这才娓娓道来,“安德森想要在老国王死前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忠诚之杯会经他之手,自然要撇清嫌疑,找一件更吸引人注意力的事来做,一箭双雕……”
  奥希莱的占卜也不算完全精准,毕竟水沉日当天他确实没有拿到浦格港的密钥,不过也可能有利乌斯异常行动的干扰因素……
  两人休整了一番,利乌斯就跟被做法一般再次恢复了活力,带上阿卜强行跟着塞斐尔一起回到了主城。
  彼时,在弗南帕学院——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正如火如荼地在学院内开展起来。
  事关暗元素与其他元素力学生的分院矛盾,本院学生内部早有怨言,如今在弗南帕劳里签发署谢利尔夫人的操盘下,潜伏已久的矛盾被催化点燃,大规模的游行活动瞬间引起了高层的重视。
  于是在水沉日后的第二天,掌管分院权利的圣殿不得不上请国王裁决,老国王却毫不留情地否决了合院的申请函,并决定立刻通过全城水镜宣布国王诰令。
  或许原来塞斐尔还不太明白拉瑟福德对于暗元素的负面态度如何而来,但在修思礼身死后老国王对于黑魔法手札仍孜孜不倦搜寻的态度来看,塞斐尔或许明白了一点。
  某些时候事物的正负属性并不重要,而将不可控的事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旦强大的力量变得普遍,那谁还愿意屈居人下?暗元素之上是被奉为邪物的黑魔法力量,一旦掌握暗元素的人变得越来越多,那离黑魔法还远吗?
  契约的绝对控制一旦被外力撕裂,在元素力满溢的世界里,王权的传递将不再由正统的血缘传递。
  话说奥罗拉王后不也是暗元素,到最后跟修思礼这个更厉害的国师搅在了一起,不知道拉瑟福德心理阴影有多深。
  到现在塞斐尔也不能确定安德森究竟是谁的孩子,毕竟老国王明面上只有奥罗拉这一个不幸早逝的王后,说是拉瑟福德的但又跟他长得不太像,但说不是他的吧,他对这个不像他的孩子又这么宠爱,难不成是通过某种术法确定的血缘?
  塞斐尔幽幽叹了一口气,瞧着主城漩涡水镜中逐渐显现的老国王的身影,不自觉扬起了眉眼,凑近利乌斯低声道,“那个神圣的魔鬼,说是三天内死亡,我怎么瞧着老国王的气色还挺好的?”
  闻言,利乌斯不自觉扯起唇角,亲昵地蹭了蹭塞斐尔,低声喃喃道,“你可瞧好,好戏要上演了。”
  第81章
  流动的透明水镜中——满头银发的拉瑟福德缓缓抬起了双眼, 浅灰泛金的眼瞳直视着眼前的水镜,头顶宣示着王室权威的耀目金冠仍在隐隐闪光。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线缓缓自中心城水镜中逸散,镜像一同投射到弗南帕学院前, 越过城堡高墙穿透主城大小街道, 似乎不仅是为了镇压游行,也在向全城人隐隐昭示着什么。
  “亲爱的碧波港民众们,自光明神降世为阿赞德人开拓沃土以来,碧波港已然存续数百年……”
  “暗元素分院于塔尔巴郡早有先例,光暗之区分并非一朝可改,分院之举是为守卫碧波港民众的生命与未来存续,歧视与垄断之说纯属宵小于内作乱之行……”
  “历数过往,掌管智慧与力量的先驱并非单由暗元素持有者所垄断, 望弗南帕学子秉承规训诫条, 心向正神,莫被邪法之捷径所诱使……”
  老国王言辞凿凿,听上去是很恳切, 但从底论起却经不得推敲。
  话里翻来覆去说是过去早有先例如今只是顺承, 可论到根本却没阐释清楚分院的底层原因,归根结底是拿光明神的名头在压, 就看有哪位领头羊敢不怕死地站出来反抗圣廷了。
  塞斐尔不自觉啧啧出声, 偷摸着朝周围撇过眼去,立马就望见弗南帕游行学生里大片压抑烦躁的面庞。
  这可行不通啊, 在神权至上的碧波港,这种学派代表的政治游行貌似声势浩大,可实际上却很难冲破圣廷神使的镣铐。
  就看那所谓的‘神圣的魔鬼’,到底要怎么发挥出来了。
  塞斐尔这边正想着,身旁垂下的袖摆却被利乌斯轻轻拉了一下, 男人音色清润,罕见地轻了语气:“来了。”
  他心一跳,立马抬头望去————
  老国王那边还在语速缓慢地说着些什么,可下一句刚开了个头,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滞住了,浑浊泛金的眼球骨碌转动一下,下一秒卡在了原地。
  中心城水镜下观摩的民众见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抬起了眼,纷纷交头接耳窸窸窣窣起来。
  “怎么了?我刚走了一下神,老国王怎么停住了……”
  “我也不知道啊,刚还说得好好的……”
  “不才说塔尔巴郡的历史吗?老国王忘词了……”
  天色也似台后配合表演的幕布一般,霎时明媚晴朗的天气无端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云层不间断地浮上天际,好似有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只见水镜之上的老国王缓慢地移转眼球,浅灰的眼仁越翻越上,没过一会儿两眼中的灰瞳已然完全消失在纯白的眼眶中,密密麻麻的血丝便疯了般繁殖开来,竟然跨过眼眶嘶啦啦朝眼下的皮肤蔓延开来。
  “天,那是什么……”最先发现的民众惊疑不定高喊出声,仿若濒裂前的号角声一般,惊惧的波浪层层向后席卷开来,水镜之下的小人也逃也似的纷纷向后散去。
  遭遇这么大的疏漏,原本该及时关闭的水镜却也不知在何人的掌控之中,竟然一直挂在揽月阁前,水色的波纹静静荡漾,完全无视了这一场怪相。
  浓黑的气体不间断地从老国王的身上溢出,拉瑟福德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眼睁睁看着皮肤上裂出恍若蛛丝般细密的黢黑纹理,一团又一团畸形的腐臭脓块从裂口间冒了出来,甚至还在皮肤上隐隐游动。
  “安,安德森……”拉瑟福德的嘴还在不断抽动,剧痛从上半身逐渐向下蔓延,他的身体不自觉向右侧大皇子的方向倒,“快,快救救我……”
  议政厅阴影处,安德森一袭纯黑长袍静静站立在原地,锐利冷淡的黑眸静静地望着眼前悚然的这一幕,许久才扬起了唇角,轻声道,“父王稍安勿躁,我马上……就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