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青宛似是被这声音惊着,身子一抖,猛然回神,涨红着脸,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恼:“谁是你娘子?”
  话一出口,沈青宛不自觉咬了咬嘴唇,微微低头。好在有纱巾可以遮挡一二,遮住了她的窘迫。
  池也:?
  池也看不清她的神情,以为沈青宛介意她叫她娘子的事。心间低落,嘴里也泛起苦涩,只好解释道:“刚才事态紧急,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我也是怕你被人认出来,你不要往心里去。”
  池也整个人似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丝毫不见方才的意气风发。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方才池也亲热地喊她娘子、说爱惜娘子,难不成是在做戏?
  沈青宛目露惊愕,眼眸酸涩,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袖,脑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委屈漫上心头,害怕心中的失落被人听去,沈青宛只低低应了一句:“嗯。”
  原来只有她一人在意此事,自作多情罢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也没人再管什么王县令。
  池也默默地赶着驴车,沈青宛的沉默让她心慌。她心中急切地思索着合适的话题,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无果。
  突然,前面的小巷毫无预兆地冲出数人,拦住她们的去路,池也连忙勒停驴车。
  池也怒气翻涌,刚想骂一句“不长眼”,却见前面那人有些面熟。
  只见袁行之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身后的几个小厮亦是气喘如牛。
  池也按兵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袁行之想开口说话,却发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只能大口地喘息,摆了摆手。
  “留……留步。”
  “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池也不知袁行之是否发现自己的身份,以及他的来意,依旧压低了嗓音。
  袁行之贼兮兮地环顾四周,快步走到池也身边,凑近一点,小声道:“池姑娘,是我,袁行之。”
  池也正欲反驳,却听他嘿嘿一笑,得意道:“本来我还不敢确定,但我认出了你这驴儿!”
  方才袁行之未在县令面前戳破她的身份,想来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池也也懒得再装下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袁行之的到来也给池也提了个醒。
  方才陷于情绪之中,竟放松了警惕。她小心地巡视四周,见四下并无异常,稍稍心安。
  消息应当没那么快传开。
  “你家住永宁村,又驾着驴车,从县衙去西城门,无非这么几条大道。我在临江城生活了二十年,对城里的小街小巷那是一清二楚。只要跑得快,肯定能追上你。”袁行之深吸一口气,又笑道,“就算追不上,明日在五味斋也能堵到你。”
  池也讶异,初见他时,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太深入人心,没想到说起这些竟头头是道。
  “你找我有事?”
  “那两只老虎真是你打死的?”
  “你觉得呢?”
  “嘿嘿,你何时再去打虎?能否把我也带去,我也想与那老虎过几招,在我那几位好友面前出出风头。”
  说起这个,袁行之眼冒精光,语气激动得发颤,摩拳擦掌,手脚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跃跃欲试。
  池也听得心惊肉跳,嘴角直抽,目光中满是鄙夷,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为了出风头连命都不要了。
  她方才怎么会觉得这人靠谱?
  “你不怕死?”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袁行之看了看左右,又低声道,“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百两!”
  池也果断地摇了摇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那老虎凶猛无比,我可保不住你。”停顿片刻,池也又故意道,“此次与我同去那人,被那老虎挠了一爪子,整个后背皮开肉绽,高烧不退。若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去冒这个险?”
  池也上下打量他一眼,目露不忍,叹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老虎一口便能咬断你的脖子,你这小身板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闻言,袁行之和身后的小厮不住地吞咽口水,齐齐捂住脖子。
  “你爹不是向县令讨了一只老虎尸身吗?你就带它出去炫耀炫耀得了。”
  若不是看在他是五味斋少东家的份上,池也才懒得跟他讲这么多。言尽于此,若袁行之执意要去送死,那她也没辙。
  说完池也便驾着驴车离开。
  沈青宛看着二人熟稔的样子,眸光愈发黯淡,心中酸涩不已。
  “哎,别走啊!”袁行之小跑着跟上来,“你再仔细跟我讲讲打虎的经过。这样,我做东,我们边吃边聊,带上你娘子一起,我们……”
  “不是,我……”袁行之尴尬地拍了拍嘴,看向沈青宛,“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沈青宛一怔,看向池也,等着她回答。
  池也身子前倾,挡住袁行之的视线,推脱道:“这是我妹妹。吃饭就不必了,天色已晚,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等着,我不放心他们。”
  她忽然想起出门前丢进空间的衣服,离开县衙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换上。
  袁行之一路跟着她们,索性借借他的东风,也能挡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道:“少东家可否为我二人找一地方,换件衣裳,以免有宵小尾随。”
  话落,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他们一行人。
  袁行之全然不觉自己正被人嫌弃,沉思片刻道:“不如去五味斋,五味斋离这不远,我为你们安排一个空包厢。”
  “多谢少东家。”
  袁行之摆摆手,“池姑娘不必客气。”
  池也、沈青宛坐在车上,袁行之和他一众随从走在一旁,徐徐朝着五味斋而去。
  一路上,池也耐着性子应付袁行之提出的各种问题。无奈之下,只得讲把那日的事又讲了一遍。
  碍着身份原因,沈青宛不便开口。
  她安静地听着二人闲聊,时不时侧头看向池也。
  驴车行至十字路口,向右拐去,却见远处围了一群人。
  池也皱眉,“前面怎么回事?”
  袁行之扭头看了一眼,“云烟楼,临江城有名的烟花销金之地。八成又有人没带银子,被人赶了出来。”
  “啧,袁少爷倒是精通此道。”
  池也平生最讨厌黄赌毒,忍不住出言讥讽,看向袁行之的目光多了几分厌恶。
  袁行之神色大变,语气焦急道:“池姑娘莫要乱说,我平日不过与几位好友吃酒喝茶,最多斗斗蝈蝈,从未踏足烟柳之地。”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紧张什么?”
  “若是被我娘听到什么风声,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几人百般无奈也只得继续往前走,否则便要绕个大圈子,况且来时的路也已被堵上。
  离得近了,池也一行人方才听清楚云烟楼门前发生了何事。
  “我跟丽娘两情相悦,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池也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透过人群往里看去,驴车缓缓停了下来。
  “就凭丽娘的卖身契在我们手里!”
  “给我打!狠狠地打!”
  躺在地上的男子被打得鬼哭狼嚎,仍在扯着嗓子喊道:“丽娘!我一定会帮你赎身!”
  “呸!你一个身无分文的穷酸书生,也敢说给丽娘赎身?”
  这个王升小气的很,屁事又多。
  丽娘斜倚在门框,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眸光藏着不屑,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楚楚可怜:“只要王郎能记得丽娘,丽娘便心满意足了。”
  “想赎身,行,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没钱在这装什么大爷,赶紧滚!”
  池也眉头一挑,还真是熟人。
  被打的人,正是原主的未婚夫王升。
  王升爹娘逢人便说,他们家升儿在城里读书多么刻苦,将来定能高中。
  若是他爹娘知道王升整日流连在青楼妓馆,不知会作何感想。
  “啧。”池也轻哼一声,饶有兴趣地看他们狗咬狗。
  闻声沈青宛、袁行之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她。
  “这人你认识?”袁行之开口问道。
  “不认识,但有仇。”
  袁行之听后,二话不说,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厮,低声道:“你们几个给我盯紧他,趁机把他套麻袋打一顿,手脚干净点。”
  想起池木、池棠死去的姐姐,池也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她并未出声制止,只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别闹出人命。”
  “放心吧。”
  沈青宛眸中的失落更甚,她忽然发觉自己对池也知之甚少。
  她不知池也与谁交好,也不知池也的喜恶。
  沈青宛眸色渐深,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座茅草屋,关上门,这样池也便只属于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