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旁边有人回应,“听说是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这可是大罪,满门抄斩亦不未过!”
  “康王当真是可恶,锦衣玉食还不满足,还想勾结蛮子,肯定是贪心不足,要当皇帝,杀了他就对了,皇上英明啊!”
  “你懂个屁,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那你懂什么,皇帝还能有错?”
  下面的人争执起来,说书先生拿起盖碗饮茶润嗓,垂目不语,店小二却吓了一跳,“我说老少爷们,你们行行好,咱们这南华村虽说地处边疆,却也不是化外之地,头上都有青天老爷盯着呢,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众人悚然,开始聊起了天下大旱。
  堂中另外有一个人,头戴斗笠,此时双拳攥得指节发白,斗笠上垂下来的纱帘遮住了她的面容,此时若有人掀开纱帘,定可看到她脸上布满泪痕。
  店小二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从说书先生开始说这段书,他就坐在这里一动未动,只有清茶一壶,也没点东西,现在正是上人的时节,他老占着位置可不妥。
  刚要走过去,茶肆外几匹马飞速跑过。
  “海捕文书到了,搜拿康王世子,举报线索者赏,胆敢窝藏者诛杀满门!”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没想到刚刚讨论的果然是真的,还好店小二提醒得及时,大家没有惹祸上身。
  店小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等快班的马跑过,他再回过头,却发现桌上只有几枚铜钱,而那个戴斗笠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熊少卿一路奔回客栈,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踪,鬼鬼祟祟,但她不动声色,依旧回房。
  刚锁上门,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方才说书人以及看客的讨论,化作无形的尖刀,扎进她的心灵。让她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父王,母妃,请允许我发泄这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会收起眼泪,藏起真心,一切行动都只为了复仇。
  我可以忍辱负重,也能够虚与委蛇,这一刻,我不再是我,为了终极目标,我可以扮演任何人,也能够做任何事。
  春寒料峭,月冷风高。客栈闪过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客房的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股淡紫色的烟雾飘入屋内,黑衣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留意屋内动静。
  半晌过去,屋里没有一点反应,黑衣人安下心来,以工具撬开门闸,闪身而入。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黑衣人看到熊少卿躺在床上,听到那平和均匀呼吸声,暗自松了口气。
  黑衣人果断拔出大刀,一刀砍向熊少卿的脑袋,谁知面前的熊少卿,突然睁眼,疾如闪电,避开致命一击。
  熊少卿迅速抽出长剑,招式凌厉,剑光闪烁,瞬间切割空气,留下一道道残影。
  黑衣人汗水涔涔,惊骇之下,匆忙挥刀抵挡。她试图调整呼吸,寻找破绽,但熊少卿的剑法实在精妙,始终占据优势。
  突然,熊少卿剑势一变,剑尖猛地指向黑衣人的左肩,同时右脚踏出,形成绝妙的封喉之势。黑衣人仓促间只能硬挡,大刀瞬间脱手。
  熊少卿迅速制服黑衣人,伸手扯下蒙面巾,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媚态十足的脸,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
  “又一个为黄金送命的。”熊少卿话语低沉,如同冬日北风,无情冷酷。
  这一路走来,她对要杀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哪怕对方是女人,也一样照杀不误。
  寒光熠熠的长剑直指黑衣人的咽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黑衣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也有几许恳求:“求你了!先别杀我!我娘病得快不行了,就指望那赏金买点好药材救命,才想杀你领赏。
  “你要是不信,跟我去家里看看,看完再动手也不迟。”
  闻言,熊少卿的眼神微微闪烁,剑尖的寒光在黑衣人脸上映射出一道冷酷的影子。
  哎,父王,母妃,我知道,仁慈有时也是软弱的表现,可若我跟眼前之人易地而处,只怕也会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罢了,且看她所言是否属实。
  “带路吧。”熊少卿的话语带着一丝沉重,剑尖缓缓抬起:“若敢耍花招,定不轻饶!”
  黑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磕头谢恩:“白媚谢恩公饶命。”
  熊少卿目光依然冷峻,但剑已收起,那份杀意暂时被压制。
  “师父,请您与我同去。”熊少卿看向伫立一旁的苏羡风。
  苏羡风点点头,在打斗一开始,她就看出黑衣人并非熊少卿的对手,便安心在一旁看着。
  两人随着白媚来到一处农家院落,月色朦胧,银辉洒落,破旧的茅草屋顶有露水悄然滴落,滴答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白媚开门进屋,熊少卿和苏羡风紧随其后。白媚点亮油灯,微弱的黄光透过缝隙,投射在泥土地面上,形成一片昏黄的光影。
  一张稻草编织的床榻上,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静静躺着,昏迷不醒。她的手枯瘦如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麻布被,显得单薄无助。
  床边的木凳上放着半碗草药,药香与空气中淡淡的泥土味交织在一起。
  墙角,衣物散乱,显然是为了凑钱治病而变卖的衣物。角落里,几个空荡荡的米袋和几块干瘪的红薯静静躺着。
  熊少卿的眼睑轻轻颤动,眉头微微皱起。
  苏羡风也被这凄凉的画面悄然触动,她走上前去,抬手搭上妇人脉搏,微闭双目,全神贯注,感知从脉象中传递的生命气息。
  脉搏微弱而紊乱,犹如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苏羡风眉头紧锁,心知是中毒之象,毒素已侵入血脉,危及生命。她继续探查,发现脉象时断时续,若有若无。
  约莫一炷香,苏羡风收手,神情凝重:“这怪病是中毒所致,据我初步诊断,应该是勾芒峰的瘴毒。
  “看这情况该有两年之久,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我出手只能暂时压制,要彻底根除还得找到勾芒族特制的解药。”
  白媚闻言双膝一软,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双手紧握成拳,面上闪过一丝悔恨,声音颤抖却坚决:
  “我晓得我干的这事儿太不是玩意儿,哪还有脸求您帮忙。犯错就得受罚,可我娘还病在床上没人照顾。
  “要不这样,您让我先把胳膊砍了赔罪,等我伺候我娘走了,这条命您随时拿去,绝不含糊!”
  语罢,白媚瞬间起身,抽出大刀,向左臂砍去。
  突然,一锭银子打落大刀,意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熊少卿缓步上前,眉头微挑:“能认错就还有救,以后用行动弥补。我和师父明天去勾芒峰,看能否找到解药。”
  白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再次跪下,连连拜谢,
  “恩公,救命之恩白媚记着!我没啥能报答你的,只求跟随,让我干啥都行!”
  熊少卿连忙拉白媚起来,颇为无奈:“跟随可以,但别老跪,也别叫我恩公。”
  说着,顿了顿,仔细打量白媚,又补充道:
  “看你年纪比我大,叫着怪别扭。”
  白媚面上一抹尴尬一闪而逝,“那我以后叫你少主吧,我今年三十二岁,十八岁嫁人,可刚嫁过去没多久,丈夫就没了。
  “村里那些人都说是我克死他的,骂我扫把星,我也没法反驳。这些年就一直一个人,和我娘互相照应着过日子。”
  白媚跟熊少卿说起家中的情况,母亲病重,她到处奔波做悬赏赚钱攒药费,朝廷的通缉画像她早已牢记在心,因此认出熊少卿,为了确保成功,才用上迷烟。
  听着白媚的坦白,熊少卿内心的芥蒂渐渐消除,她转头看向苏羡风,低声请求:
  “请师父施针。”
  苏羡风点头,从袖间拿出一套金针,她手腕轻翻,第一针精准刺入白母的百会穴,如同琴弦奏响的第一个音符,接着,第二针,第三针,每一针都像是在绘制一幅看不见的经络图。
  每一处穴位的选择都无比精准,在与毒素进行无声交锋。苏羡风继续施针,每一根金针的插入都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灵气注入白母体内。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苏羡风收起金针。白母竟悠悠转醒,白媚惊喜交加,连忙上前拉住白母的手:“娘,你可算醒了!可把我吓死了!就是这位神医给你扎针,才把你救回来的。”
  白媚说着恭敬地看向苏羡风,白母顺着方向,看着苏羡风,连连道谢,声音十分单薄无力。
  苏羡风关怀道:“不必多礼,好好歇息。天色已晚,我们先告辞了。”
  “媚儿,去……送送……。”白母断断续续地费力说着。
  “娘,我都懂,你安心歇着,别费力气说话了,把身体养好比啥都强。”说着给白母盖好被子,走向熊少卿。
  “少主,神医,让我送送你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