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我收下了,替我谢谢郑太医。”雁翎合上了盒子,准备晚上就试试。
  “谢他?”贺庭州眉梢微动。
  雁翎微愕,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不该谢他吗?还是说我应该谢你?”
  贺庭州沉吟,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行。”
  雁翎噎了一下,小声咕哝:“我不是给你糖葫芦了吗?再说,我这受伤,也和你有关系的。还用再特意谢吗?”
  绣屏在一旁掩唇而笑,低声提醒:“姑娘,糖人要化了。”
  天气渐热,手里的糖人确实有要融化的迹象。
  雁翎不再理会贺庭州,低头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几乎是入口即化。
  她一向不爱太甜的东西,但大约是近来喝苦药太多的缘故,居然觉得还不错。
  凤凰模样的糖人看着不小,可细究起来,并无多少糖。
  雁翎很快吃完,一偏头,见贺庭州正看着她,眸中蕴着浅浅的笑意。
  见她视线转来,他不闪不避,反而近前两步,抬手用拇指拭去她颊侧的一点糖渍:“这边沾了点东西。”
  雁翎蹭的后退一步,她看得清楚,他指腹上确实有一点明显的棕黄。
  那是糖人的颜色。
  雁翎只觉“轰”一声,脸颊发烫。
  又来了,又来了。
  他不是生性喜洁的吗?这会儿怎么不嫌脏了?还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他不会真的把她当未婚妻了吧?
  不对,不对,先前他还派人跟踪她呢。
  雁翎心绪杂乱,面上却不显露多少,她只丢下一句:“我有点渴,去喝点水。”就匆匆回了房间。
  贺庭州瞥一眼石桌上的茶盏,眼神莫名。
  喝了一盏后,雁翎心绪稍稳,随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有些大了。
  毕竟她明面上是对他亲近又依赖的未婚妻,还在危险时不惜以身挡箭。
  应该是害羞多一些,而不是震惊。
  这次就罢了。等下次……
  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吧。雁翎如是想。
  ……
  晚间沐浴过后,雁翎褪下了寝衣。
  左肩的伤口外表已经基本痊愈,结的痂掉落,变成了肉粉色的疤。她试着用指尖挑了一些药膏,小心涂抹在疤痕处。
  碧绿色的药膏涂在身上,顿觉一股凉意蔓延开来,还有点若有若无的麻痒。
  雁翎身子轻颤了一下,认真抹匀。
  但愿能有奇效。
  待药膏稍干,雁翎穿好寝衣下床,走至桌边。
  白天练了裱画,晚上夜深人静无旁人在,那就练习拆画吧。
  总得练熟悉之后,才敢拿《松鹤图》下手。
  ——那幅《松鹤图》一直在她这里。也是因为这一点,雁翎越发怀疑其真实性。
  但她内心深处到底还存有一丝侥幸,万一是真的呢?那要是不小心毁了,可就太可惜了。
  次日午后,雁翎寻个机会,带着绣屏一起去后街买糖人。
  她实在想看一看,那人到底是不是二哥的线人,以及二哥他们现下如何了。
  “秦姑娘果然不喜欢凤凰。”绣屏小声嘀咕。
  ——经过养伤期间的照顾,近来她和雁翎熟稔不少,说话也少了很多顾忌。
  雁翎不能道明真实缘由,只说道:“也不是,我就是想看看还有什么新花样。”
  停顿一下,她又道:“而且我想给你和锦书也各买一个。好东西怎么能独享呢?”
  绣屏不由地笑了,不好意思说,昨天她其实悄悄给自己买过了。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后街不少摊贩躲到了阴凉处。
  雁翎隐约觉得,后面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可她猛地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绣屏不解。
  “没事。”雁翎摇摇头,“可能我看错了。”
  算了,就算有人跟踪她,现在也不是戳穿的时候。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说是买糖人,但雁翎并未直接过去,而是先买了几份冰雪甘草汤、生淹水木瓜等夏日冷饮,才晃晃悠悠来到卖糖人的摊前。
  之前她只匆匆一瞥,看得不太真切。此次一见,雁翎基本能确认,这是二哥的人。
  因为这人的手腕上系了根五彩绳,是去年端午,她亲手编的。
  远远地看见她们过来,方成就眼睛一亮。
  他虽不曾见过雁翎,但是从沈惊鸿处见过其画像。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她此刻左手拿着东西,行动自如,想来肩头的伤已无大碍。方成放心不少。
  没事就好,这样他也能向沈惊鸿交差。
  见雁翎身边还有旁人,方成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如同招待寻常客人一般,含笑招呼:“姑娘要糖人吗?我这里什么样子的都能做。”
  “我要猴子,再要个牡丹花的。”雁翎想了想,转头问绣屏,“你呢?你要什么?”
  “我还要凤凰。”
  雁翎点头,与方成讨价还价:“你看,我们买了三个,可不可以饶我们一个?”
  “什么?”方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面露难色,“三个虽多,可我们小本生意,实在不能白送。除非你再添三文钱,我可以送一个。”
  “送什么?”
  “马或者竹子,姑娘挑一个吧。”
  雁翎笑笑:“那就竹子吧。”
  旁人或许不清楚,她是知道的。二哥曾经说过,永昌旧臣遗孤中侥幸能在外行走的,报平安最爱用的信物就是马或竹,取“马上平安”、“竹报平安”之意。
  二哥这是托人和她道平安呢。
  只是不知二哥他们现在何处,而且她现下还不能确定画的真假,也不敢贸然将画交给他们。
  ……
  是夜,雁翎又在悄悄练习拆画。
  与此同时,西院的灯也在亮着。
  卫夫人平常总是唤了儿子到正房去,这次难得地亲自端了一碗菌菇汤来到西院。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很久没下厨,厨艺都有些生疏了。”
  贺庭州颇觉意外,但仍低头浅尝了一口:“很不错。”
  “嗯。”卫夫人含笑点一点头,开始说明来意,“二郎,前些日子,我让人去了一趟鄂州……”
  听到“鄂州”二字,贺庭州眉梢轻动:“嗯?去鄂州做什么?”
  “打听点事情。可派去的人在白沙镇打听了一圈,也没人见过秦姑娘和她奶娘。”卫夫人眉目间闪过一丝异色,“二郎,你说……”
  贺庭州沉默一瞬:“母亲不知道吗?当年因为遇到劫匪,只剩她们二人,一老一弱,不便长途跋涉,索性就没回祖籍,只在孝感住下。”
  “啊?”卫夫人一怔,呆呆地问,“还有这事?”
  虽同在定国公府,但她与秦泱泱来往确实不多,只知道是鄂州人士,当年随父母一道扶棺回乡。
  “嗯。秦姑娘入府的第一天,我就问过了。”贺庭州神色淡淡,“祖母也知道。”
  卫夫人闻言,有些讪讪:“那,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查她,是之前派人去的……”
  那时南康公主婚事刚定,她有意取消婚约,偏偏儿子不让她插手。她心念一起,就
  想着派人看看,万一能抓着她一些把柄,也好让秦泱泱主动退婚。
  今日下属回来复命,卫夫人原本以为是意外收获,没想到竟被儿子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轻“唔”了一声,贺庭州问:“母亲是不是还想再派人去孝感查一查?”
  卫夫人隐约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快,她扯了嘴角,小声道:“那倒也没有。”
  其实挡箭一事之后,她虽心不甘情不愿,可也差不多接受这个儿媳妇了。是今天派去的探子回来,说秦家祖籍没这号人物,她才又生了旁的心思。
  “嗯。”贺庭州略一颔首,神情如常,“该查的都查过了,母亲不用费心。”
  卫夫人勉强笑笑:“也是。”
  她甚至隐隐有点庆幸,还好谨慎了一些,先来问问二郎。不然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那可太尴尬了。
  卫夫人没有久留,甚至不等儿子喝完汤,就起身离去。
  贺庭州亲自送母亲出了小院。等回到书房,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他何尝不知道泱泱的古怪,但有些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第33章
  书房里安安静静,贺庭州双目微阖坐在桌边。
  他没有再去动母亲带来的那碗菌菇汤,而是任由它一点点变凉。
  突然,侍从溯风求见。
  “何事?”贺庭州睁眸,按了按眉心。
  溯风禀道:“世子,秦姑娘今天出门了一趟。”
  劫囚车事件中,溯风也受了点伤,之后就奉贺庭州之命继续暗中跟着秦姑娘。若有异动,及时上报。
  “嗯?”贺庭州眼神立变,语气却十分平静,“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