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妨,我用过了。”贺庭州随口回答。
  老夫人也没细细分辨他话里的真伪,含笑指了指身侧的少女:“不用我多介绍了吧?这是泱泱,你小时候见过的,和你有婚约。”
  雁翎适时站起身,微微一笑:“世子。”
  看上去端庄乖巧。
  “今天在西院见过。”贺庭州略一颔首,避开了其他话题。
  “瞧我,又忘了。泱泱和我说过的。唉,这孩子可怜得紧,父母都没了,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好不容易赶到京城。”老夫人看向孙子,眼含期待,“挑个时间,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你看怎么样?”
  虽说是早年长辈们定下的亲事,可她也希望孙子能满意。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一旁的雁翎低眉垂目,一声不吭。
  她心里清楚,这种时候不需要她开口。有老夫人维护她呢。何况对她而言,贺庭州同不同意都不要紧。
  不料,贺庭州竟点一点头:“可以。”
  雁翎一怔,下意识抬眸,疑心自己听错了。不是吧?他居然不反对?就这样答应了?
  正自讶异,却听他又不紧不慢道:“只要她真是秦姑娘。”
  “她真的是,不信你看玉佩。”老夫人忙示意雁翎把玉佩拿出来。
  “玉佩我就不看了,只想单独问秦姑娘几个问题。”
  他这话说的平淡,雁翎却是心头一跳,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什么问题还要单独问?在这里说不行吗?”老夫人皱了眉,见孙子并无退让之意,思忖片刻,终是点头答应,“先说好,问归问,你可不准欺负她。”
  “这是自然。”贺庭州微微颔首,颇为客气,“秦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嗯。”雁翎深吸一口气,冲老夫人笑笑,向外走去。
  两人在檐下站定。
  暖红色的光芒从灯笼里流泻出来,给人身上添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地上的身影有一部分已经交叠在一起。
  雁翎心里紧张,面上却颇为从容,甚至还笑了一笑,好奇地问:“世子想问我什么呀?”
  夜色里,少女眼珠漆黑,亮如星辰,声音似乎比白日里更显柔婉。
  贺庭州静默了一瞬,才开口:“秦姑娘这些年一直在鄂州?”
  “没有啊。”雁翎摇头,“当年回乡途中,遇到山匪,我爹娘先后都不在了,我只能跟着奶娘。一小一弱,不便跋涉,就在孝感附近过活。”
  “没回青桐镇?”
  “青桐镇?什么青桐镇?”雁翎不解。
  贺庭州声音淡淡:“秦家祖籍不是在鄂州的青桐镇吗?
  “啊,不是,秦家的祖籍是在白沙镇,不在青桐镇。”雁翎回答。
  贺庭州状似随意地点一点头:“唔,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雁翎回之一笑,心中暗自警惕。记错?只怕是诈她吧?还好她反应迅速。
  刚松一口气,忽觉异样,扭头看去,竟是贺庭州突然袭击。
  眼看对方招式凌厉,雁翎来不及多想,将身一侧,利落避开。
  她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一抬眸,却见贺庭州负手而立,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深绯色的衣角微微晃动,他的表情格外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你想干什么?”怒火伴着警惕蹭的升起,雁翎后退两步,音色也不复先时的柔婉。
  贺庭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若无其事地评价一句:“身手不错。”
  “你——”雁翎微怔,心念急转,所以是在试探她的身手?还是借此试探她的身份?
  可是,没人规定她不能会武功吧?只要解释得通就行。
  雁翎轻哼一声,下巴微抬,做出一副自得模样:“那当然,我从小跟着邻居爷爷习武。要不然,也不敢独自一人上京……”
  贺庭州垂眸,不置可否。
  说话间,传来老夫人急切的声音:“二郎,你刚才答应我什么来着?”
  伴随着脚步声,老夫人在如意的陪伴下快步走了过来。
  ——方才突然听到外边异响,她实在是放心不下,生怕二郎为难泱泱。
  看到靠山,雁翎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立时走到跟前,低低地唤了一声:“老夫人……”
  声音轻柔娇婉,隐隐透着几分委屈,和方才判若两人。
  贺庭州不禁抬眸瞥了她一眼。
  “好孩子,别怕,我在这儿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雁翎的手臂,一副为她撑腰的模样,“他欺负你了?”
  “也算不上欺负,是我被吓了一跳……”
  “那还好。”
  贺庭州没兴趣听二人对话,近前对祖母禀道:“孙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告退。”
  “行吧,那你先去忙。”老夫人大方地挥了挥手,任其离去。
  ——二郎既然没再提出异议,那就是承认了泱泱的身份和这桩婚事。
  只要二郎肯认,其余的都好说。
  ……
  月光皎皎,清冷的月辉洒满了大地。
  贺庭州一走出松鹤堂,就看见了不知道已经等候多久的长顺。
  “世子,您可算出来了。夫人派人传话,让您过去一趟,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
  “唔。”贺庭州眉梢微动,大致知道那件“十分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果然,卫夫人见到儿子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二郎,那个秦泱泱,你见过没有?”
  “见过了。”
  “我也见了。唉,她父母双亡,连行礼都行不周全。我是瞧不上的,可你祖
  母非说两家有婚约,要你娶她……”
  卫夫人话未说完,就听儿子道:“嗯,是要娶。”
  他语气平静,然而听在卫夫人耳中,却像是平地一声雷。
  她不顾仪态瞪圆了眼睛,嘴巴几张几合,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二郎,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为了一纸婚约委屈自己。我知道解除婚约麻烦,但是……”
  贺庭州抬眸,再次打断母亲的话:“这婚约很好,不用解除。”
  “好?好什么?”卫夫人睫羽不停地颤抖,她感觉不是她疯了,就是儿子疯了。
  多少名门贵女入不得他眼,偏看上乡下来的穷丫头?
  见四下并无旁人,贺庭州直截了当说明:“陛下有意让我尚主,我不愿意。”
  “啊?”卫夫人呆愣了一下,一脸震惊,“尚,尚主?哪个?”
  “南康公主。”
  “南,南康公主?那不是……”
  “对。”贺庭州知道,母亲出身大家,近些年虽行事全凭己意,但这其中的利害还是清楚的。
  因此,他也不多解释,见母亲已经明白,就起身告辞离去。
  长顺一直在外面候着,看到世子出来,忙跟上去一道前往西院。
  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情,长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世子,今天这个人真是秦家姑娘吗?”
  贺庭州只回答一句:“信物是真的。”
  “啊?”长顺挠了挠头,自说自话,“那就是真的了吧。”
  贺庭州没有说话。
  其实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他需要她是真的。
  何况这个姑娘既有信物,实力又不足以构成威胁。
  第5章
  儿子走后许久,卫夫人依然坐在桌边,耳畔不断回响着他说过的话。
  尚主,还是南康公主。
  且不说公主尊贵,需要小心侍奉,定国公府不需要这样的“锦上添花”,单说南康公主是三皇子的胞妹,就不适合与贺家结亲。
  卫夫人虽久居内宅,可是对于诸皇子局势,也了解一二。
  当今陛下子嗣颇丰。其中大皇子是元后嫡出,最得先帝喜爱,早早被立为太子。可偏偏陛下近些年似乎有易储的心思,不但扶了费氏为继后,对于费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也格外偏宠。
  在陛下的允许下,三皇子权势越大,在朝中已能与太子相抗衡。
  但是那又怎样呢?
  贺家是世袭罔替的公爵,本身已足够显赫,无需再去蹚这浑水。
  这种时候,认下早前定的婚约、婉拒陛下美意是最好的选择。
  这其中的道理,卫夫人都懂得。可一想到,二郎要娶那么个女子,她就替他心疼。
  晚间,卫夫人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眠。
  脑海中一个又一个念头闪过。
  突然,卫夫人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
  今夜定国公府难以入眠的,除了卫夫人,还有雁翎。
  老夫人怜惜她,特意命人将松鹤堂旁边一个小院子收拾出来,让她暂住。
  连被褥等一应事物都是全新的。
  雁翎躺在床上,只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可比她进京途中住的客栈、桥洞强多了。
  但她并不急着入睡,而是细细回忆今天的种种细节,认真分析自己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