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这丫头试图控制妖市被反噬了!还不快跑?!”
  乐衍剧烈喘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往外跑!
  乞丐松了口气,凝目看向已经失去意识的房璃,重重叹气。“我早说什么来着?”
  不自量力的家伙!
  巡逻司外,太史慈明正率领众妖疏散街市,混乱的场景中,大多数妖民的脸上都挂着对突如其来的灾祸的麻木和恐惧。这时震动忽然停下了,所有妖茫然四顾,上空响起一道声音:
  “各位,妖族数百年来等待的时机到了。”
  顺着声音看去,太史慈明的眼底倒映出一抹近乎刺目的艳丽。
  五色衣摆如同鲜艳垂瀑,楼长御气悬停,俯视众生,丰腴的脸上神情慈悲而冷静。
  “不要慌,”她道,“这并非什么天灾地动,是蜀阁醒了。”
  有人下意识看向那一头的“骨架”。
  在惊天动地的痛哭和倒塌声中,楼长平静叙述:“妖族蛰伏百年,百年磨一剑,建地脉,积灵力,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堂堂正正出现在那些人,神的眼下!”
  “楼长!”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妖群中岔出来,楼长耷下眼皮,微光蓄在眸心望向那人——太史慈明。
  他看着她,平静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蜀阁尚未成熟,现在放任它进攻通天域,只恐打草惊蛇,暴露……”
  “来不及了。”
  “……”
  楼长将眼神从太史慈明身上移开,好像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蜀阁引发的动静已经吸引狴犴宫的注意,如果后退,只会片甲不留——”
  “此一战,关乎妖族族群未来,诸位!”
  太史慈明回头,方才还如无头苍蝇绝望的众妖,此刻眼底的光死灰复燃,紧紧盯着半空中的楼长,看着那两片红唇一开一合,嗓音平淡到极致:
  “杀出去吧。”
  刻在骨血里的种族遗恨以燎原之势刹那间沸腾,太史慈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笼罩着妖市的结界已烟消云散,青蛙翘着长腿在结界边缘喷出口绿烟,望着这遥远的一幕,发出声冷笑。
  乐衍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街上的妖流呈现出诡异的趋势,那种表情是乐衍从未见过的,整齐,统一,机械而冷酷的信徒。
  它们往前走——
  无声的呐喊在震天撼地的力量之间沸腾。
  走出去,走出去。
  要看得见的太阳,有颜色的长空,没有尽头的大地。
  它们,它们本该是他们,它们本该活在这样的世界。
  走出去,走出去。
  “城门要破——”
  守城的将士声嘶力竭,两扇冰冷高大的门板像凭空生出两颗心脏,咚咚咚,变形的凸起不断跳远,下一秒,嘎嘣,裂纹蔓延生长。
  轰!!!
  白骨小妖如山倾塌,守城将士一哄而上,下一秒发出痛苦的呼喊,白骨小妖尖啸着扑上去,食人蚁般蝗虫过境,一时间血肉飞溅,红光满目!
  噌噌噌,三支银亮的箭矢破空而来,瞬间击碎数只雪白头骨,那些碎
  片雪花般落地,又簌簌重组,眼眶骨冒红光,冲着活物撕咬!
  金未然立足点在屋顶,金丝道袍在阳光下泛着神圣的光,俊眉扭成一团,长指扣紧弓弦连射数发,那些箭矢却如同泥牛入海,没入白骨妖海中疾疾无终。
  他冷不丁回头,一只白骨妖不知何时爬上屋顶,朝着金未然张开血盆大口。下一秒白骨碎成粉末,街对面,闻人无忧抱着一篮草药收手,上挑的眼尾冲着金未然:
  “你怎么在这?”
  “……”
  他抬手拉弓,弓如满月,灵力化作箭矢朝着闻人无忧疾驰,堪堪擦过她乌黑的鬓发,击碎了她身后试图偷袭的白骨妖。
  金未然放下弓,轻轻挑眉。
  “当心了。”
  “……”
  “怎么会突然爆发这么大的妖祸?”闻人无忧足尖轻点,飞跃到金未然的屋顶上,皱眉望着底下的白骨妖海,一脚踹碎几只往上爬的小妖,“这些东西都没有自主意识,却有无比强大的妖气——等下。”
  她蹲下来,捡拾起一片白骨碎片,瞳孔微缩。
  金未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片白骨应该是某处头骨的位置,有些微微的凹陷,上面有一道专属于合欢宗的莲花纹路。
  ——合欢宗的弟子,在这些白骨妖之中?
  金未然正思考着,下一秒,他自己的眼神也变了。
  “那不是你们宗门的道袍吗?”闻人无忧指着白骨妖海中的一只,眼神在金未然和小妖中间来回转,冷笑一声,“怎么,青山门也脱不了干系了?”
  两人对峙的时间,城门已经被彻底攻破。
  裂谷将街道一劈为二,离得近的建筑顷刻间被气流震碎,闻人无忧回头望了一眼:“居民正在安全转移,我们得拖延时间……”
  她的声音停住了。
  一个人影从裂谷中缓缓浮现,尽管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无可否认。
  因为那个人,实在太有辨识度。
  就在刚刚,狴犴宫宫主亲自下发了此人的通缉令,画像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许久未见的大名:
  菁国太子,房尹若。
  金未然和闻人无忧原本对此半信半疑,直到此刻,他们亲眼目睹了“房尹若”的神采。
  天摇地动之中,少女宛若恶鬼从裂谷深处浮现,巨量妖气在她脚下蔓延。像是注意到了他们突兀的目光,“房尹若”侧首,勾唇,朝着金未然和闻人无忧抬了抬手,那个动作。
  像极了打招呼。
  第105章
  殿中站满了人,左边一侧穿着菁国朝服,右边一侧身着狴犴官服,气氛落针可闻,每一个人都垂着首,恨不得将耳朵闭起来。
  “你好。”
  小太子规规矩矩跪趴在地,织锦的衣裳令她变成了地毯上的一只镶金枸杞,沉默着萎缩。直到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小太子的神思聚焦,听见父王在旁边对着那人赔笑:“犬子生性木讷,不爱言语,宫主见笑了。”
  语气转向她时,又变得冷气十足:“宫主向你问好,还跪着干什么?”
  小太子有时候会想。
  她想,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吗,真的有人能将自己虚与委蛇的小人一面,展现的如此坦然,如此自信吗?
  小太子木然站起,这才发现那个“宫主”不知何时站到了面前,艳丽的雀蓝色精锻上铁画银钩,视线上移,是一顶蜜色的帷帽。
  隔着半透明的纱,帷帽下起伏的五官如同精致的山峦,小太子将眼神错开,假装不自觉地低下眼睛,小小声道:“你好。”
  宫主明显一愣。菁帝勃怒,一掌将小太子的脑袋打偏,像是要恨声的,可好歹不在皇宫,还是忍了下来,小太子于是顺坡下驴地改口:“见过宫主。”
  宫主颔首。
  那是她和徐轻雪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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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轻雪的命格薄弱,据说大帝亲自卜卦,算出她命中有一道不可避免的杀劫。为了抵消这道劫,狴犴宫私下动用不少人脉手段,这才在人间寻到一位谛听,据说命格正好与徐轻雪互补,若结成亲,或可助她渡过劫难。
  世人不知道,哪怕是作为互补的小太子本人也不知,从一开始,徐轻雪找的就并非是什么命格互补之人。
  他找的是杀劫本身。
  待这位小太子及冠,杀劫成熟,再一举抹杀,到那时,此劫便在徐轻雪的命中彻彻底底消失,永无后患。
  菁帝不关心小太子的生死,正为攀上一段高枝感到欣喜;小太子不知道自己踏入的是一方死局,只是发现从走进狴犴宫开始耳边的银蝉就变得蔫蔫的;而徐轻雪,垂眸盯着这个蝼蚁一般的少年,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积在眼底的情绪。
  婚姻什么的并不算烦恼,令小太子感到惊喜的是,由于宫主开口要求,菁帝最终同意她留在狴犴宫一段时间——简直是大大大之喜!那对剔透的眼珠子一下子点上高光活了过来,待菁帝走后,小太子虽然还是规规矩矩站在原地,但那副掩盖不住雀跃心情的模样,已然尽收徐轻雪的眼底。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依恋亲者,独自一人留在陌生的异地,多少都会感到脆弱。
  徐轻雪留下“他”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想要利用的就是这种脆弱。
  趁虚而入,虽然很卑鄙,但归根究底,这个所谓的太子,只是一个会在未来迫害他性命的劫数。
  徐轻雪计算了一切,却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从一开始就夭折了——这个小太子完全没有一点依恋的倾向,满满都是终于被放出来了的窃喜,无懈可击。
  无奈,只好先让人将小太子带下去安顿。
  那之后,小太子在狴犴宫待了大半个月,了解了许多事情。
  徐轻雪的身边只有两个近身的侍卫,一个毒舌开朗,大手大脚的,手劲奇大,每次打招呼都能把她拍出咳嗽来;另外一个话少些,长相也俊朗,气质上生人勿近,小太子跟他不熟,只是偶尔撞见他练剑,大概剑术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