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听着监长们的回答,所有人的心里横亘着同一个问题。
  他关心这个干什么?
  房璃看着玉简上传来的简洁字句。
  城中修缮。
  柏墨临患病大约是半年前,按照时间来说,确实能对得上。
  她扶着玉简沉思,正斟酌要不要再耗张灵符回条消息,这时候眼前白光一闪,那只胖悠悠的银蝉竟然飞了出来,振翅绕了一圈,然后冲出了房门!
  ?
  这臭虫,又在耍什么花招!
  房璃揣好玉简,胡乱拖着绣花鞋追上去,刚出书肆的大门,便听见空荡的街角那头传来脚步,紧跟着熟悉的女音:
  “这里不会有鬼吧?”
  嚓。
  绣花鞋在青砖上一擦,迅速掉头,钻进了旁边的巷道中。
  下一秒,街角的人徐徐绕了过来,两男一女,两少一老,服饰打扮跨越三个阶级。
  老的那位矮似侏儒,大耳宽额,正是喜阳、并玉、赦比尸三人。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喜阳对一切都新鲜的很,帷帽的薄纱晃的像片起伏的浅海,边走边道:“大人的搜魂之力果真天下无双,没想到拂荒城的地下竟是这样的破地方——并玉。”
  “属下在。”男人的声音沉稳,不凉不惊。
  “你看呀。”
  “我看到这是个破地方。”
  “……”
  这样没营养的对话,想必在过去一个月内发生过无数次,赦比尸满脸早已习惯的木然,对这二位道:“等等。”
  “这城里不止一个人。”
  喜阳睁大眼睛。
  “同光宗的人不是都进城学习去了嘛,还会有……”
  赦比尸:“是个熟人。”
  事已至此,再躲也显得没有必要,房璃只好走出来,迎上赦比尸的话:“也才认识几天就称熟人,不太合适吧,大人?”
  她冲着僵硬的喜阳公主打招呼:“殿下好。”
  喜阳没看她,转头去问赦比尸:“她怎么会在这?”
  “公主殿下,我并非全知全能,”赦比尸耐心道,“这方面,你该问问你自己。”
  帷帽下,喜阳撇了下嘴。
  “交换信息,怎么样,”房璃趁热打铁,努力缓解现场有些紧巴巴的氛围,“我们来玩问答。”
  “只准问三个,回答是或否。不过,可以说一次假话。”
  赦比尸:“假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喜阳:“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呢。”
  她上前一步,“我跟你玩。”
  房璃一笑,睫毛扫在琉璃镜片上,仿佛对这个决定毫不意外。
  “第一个问题,”喜阳踱步,没怎么思考就道,“你认识拂荒城的城主吗?”
  “不认识。”房璃道,“殿下认识拂荒城的城主?”
  喜阳不乐意了,“喂,不公平吧,只准问关于我的啊。”
  “好吧,”房璃顺坡而下,改口道,“殿下是为城主而来的吗?”
  喜阳实在满意她那句“殿下”。
  她高高兴兴道:“是。”
  并玉一语不发地立在喜阳身后,沉默的双目注视着这一切,瞳孔中央,始终只有公主窄小的背影。
  “第二个,”喜阳踩着步子,极有韵律的,缓缓吐出,“金蟾镇的人傀在这么?”
  她的问法很狡猾。
  没有说具体的位置,而是笼统的概括了包括地下城在内的整座拂荒城,表面上扩大的范围,实际上缩小了房璃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的余地。
  好在房璃也没打算隐瞒。
  “是。”她没有犹豫。
  “拂荒城城主,”房璃问,“和殿下有血缘,羁绊,仇恨,三者任意一种或一种以上的联结,是吗?”
  世人之间的联系无外乎如此。
  喜阳一顿。
  她隔着帷帽对上房璃清淡的视线,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该问第一个问题,这下好了,被瞧出端倪了。
  “是。”
  并玉的脖颈线条一紧。
  “最后一个问题。”喜阳嫣然一笑,踏步上前,与房璃半臂之距时停下。
  这样的距离,几乎能透过薄薄的的纱帘,窥见那珠圆玉润的小巧五官,喜阳轻声道:“阁下是谛听吗?”
  寂静。
  房璃的耳边忽然清晰起来,朦胧的声音剥出清晰的边缘,她听到了穿过地下城的奇异风声。
  房璃:“殿下已经有答案了。”
  喜阳眉眼弯弯,含着晶莹的笑意:“可我还想听你的。”
  “恐怕殿下浪费了一个问题,”房璃耸肩,“赦比尸没告诉你吗?我是。”
  预想中沉重的两个字,从房璃的口中滚落出来,却仿佛羽毛般缥缈。
  无足轻重。
  在凡间,谛听的名讳是国之禁忌,民间无人敢议,对于那些凡人来说,谛听无异于神祇,是最接近天道的人物。
  喜阳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有些遗憾地盯着房璃的脸。
  这个人看上去比自己混的还惨。
  因为她甚至连谛听的信念都丢了,不挡脸,不做派,提起这个身份的时候,就像提起一沓不值钱的烧饼,弃如敝履。
  “还剩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房璃本来准备问其他的事,可她的目光在并玉和喜阳中间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方才银蝉的异样。
  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她当下改变了主意。
  “我不问了,”房璃干脆坦然,“这个问题先存着,日后再问。”
  喜阳活了十七年从没见过这种做法,有些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规则有说不能吗?反正殿下还剩一次撒谎的机会,有什么要紧。”
  喜阳莞尔:“你就这么确定我前两个答案没撒谎?”
  房璃没有再回答。
  她抱臂,看向另外两人,“行了,话就问到这里,你方才说城中不止我一人,我却不知,还有谁?”
  “还有我。”
  虚弱的声音从后方递来,小郭病恹恹地撑着姑获鸟的油纸伞,一步一颤,看上去倒是和这座城阴冷的风格无比相融。
  他越过房璃,径直对着地上的侏儒行礼:“小人惭愧,见过赦比尸大人,并玉大人,公主殿下。”
  “徐大人已经将几位的行程用玉简传讯给我,吩咐给诸位找个好的下脚处。”
  小郭容色青白,病的跟鬼一样,还不忘君
  子之彬,
  “这不对吧,”房璃嘀咕,“对我就是姑娘,对他们就是大人?”
  小郭选择性耳聋,忽略了这句话,领着众人往地下城深处走去。
  房璃脚程慢,落到最后,银蝉从后颈冒出,在她锁骨上懒洋洋地爬。
  “想知道这些人来干什么吗?”银蝉忽然出声,循循诱道,“我可以帮……”
  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这一回,房璃毫不留情地捏断了它的翅膀。
  第29章
  陈师兄已经很久没这么心急过了。
  作为宗门大师兄兼长期代理宗主,他本该拥有不动如山的定力和临危不惧的魄力。
  然而事与愿违,陈师兄看着房璃无辜的双眼,重重叹了口气。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痛心疾首,“三天时间,倘若办不下来,当初就不该夸这个海口!你为何不跟监长多争取些时间?”
  “争取,怎么争取,”房璃的语气丝毫不见退让,“不愿上堂开口的是你,既要让我去,如今开口怪我的,也是你?”
  “……”这丫头。
  陈师兄无语。
  但他没法反驳。
  房璃跳到身后,两只手灵活的摁到肩上,一边敷衍的按摩一边贴心道:“少侠不必忧心,你只需帮我一个忙就好。”
  陈师兄没好气:“说。”
  一枚掌大的铃铛丢到了他的面前。
  看清楚这是什么以后,陈师兄的瞳孔微微缩紧:“这是……”
  “破金铎,”房璃替他答了,“大街上拿的,我灵力低微,只好来求教少侠——麻烦你吧铃舌上的咒文改一下,就照这个——”
  她又轻飘飘丢下一张纸,上面默写着乞丐给她的正确破金铎的咒文。
  陈师兄:“……”
  还拿。
  偷就是偷,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这破金铎有什么问题?”
  陈师兄捏起铃铛,仔细观察一圈,房璃的声音在耳边不凉不热:“铃舌上的咒有问题,这破金铎是废的。”
  陈师兄转铃铛的手一滞。
  不用房璃言明,稍稍联想一下近日发生的事,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
  改刻咒文需要强大的灵力,陈师兄拿起来摆弄了一会儿,回视房璃殷切的目光:“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少侠信我,”她笃定,瞳眸中一望无际,“这就是我的办法。”
  -
  柏府的热闹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知道柏墨临成了杀人的嫌犯。一时间,街边辩论的人少了,茶肆酒馆里的议论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