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这一次谢九九比裴元更快反应过来,抱起泪眼婆娑坐在床上不肯睡觉的儿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小胖子:“是不是不喜欢跟奶娘一起睡,是不是就想睡在爹娘中间。”
  虚岁才两岁的小孩儿半懂不懂,只一边点头一边本能的箍着他娘的肩膀不松手。之后阿福就被留在正屋右边次间里住下了。
  如今满了两岁的阿福平时不用奶娘陪着,爹娘在家的时候他就乖乖睡在右次间里,爹娘要是不在家他就抱着自己的枕头,往姐姐阿满的屋里去,总之他不要外人,就只认爹娘和姐姐。
  今天也是一样,谢九九一出门阿福就赖唧唧的凑到阿满房中去,这会儿听阿满说娘把爹给带回来,立马高高兴兴地从床上爬下来,又抱着枕头回了正屋那边睡觉。
  两个崽子的这些小动作,谢九九和裴元一般不过问,只要他们姐弟俩高兴,睡哪儿都行。裴元在意的还是明天谢九九是只把俩小破孩儿送出城,还是她带着孩子们出城住几天,把自己扔在府里不管。
  裴修撰和谢老板的较量,这些年从来没停下过。大到第二间饭馆到底是云客来还是状元楼,小到晚上床帏间的趣儿能不能换个新姿势,那都能拉扯好些来回。
  只可惜裴修撰人前风光,人后却是实打实的斗不过谢老板。第二天一早,裴大人前脚满脸不高兴地出了门,谢老板后脚便带着一双儿女出城踏青玩儿去了。
  表嫂带着阿满和阿福出城,关继业确定自家那把表嫂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表哥没跟来,当即便拉着阿满打赌。
  关继业说自家表哥顶多一个人在府里呆三天,三天之后必定追过来。阿满则说用不着爹爹追来,阿娘顶多在别院住两天,用不了两天阿娘就得扔下自己和阿福,回府陪爹爹去。
  可惜阿满和关继业的赌局,最后以两人谁也没赢做了结局。
  因为还没等谢九九带着两个孩子在别院待上三天,第二天晚上裴大人就颠颠地追了来,虽然是以严学士让他给关如琅带话为由,但就连看门的门子都知道,裴大人这是来找他家大娘子的。
  为了让自己这次请了两天假又屁颠颠的追出城显得稍微理直气壮一点,裴元到了别院之后没往谢九九和孩子们住的那个小院去,而是直接去了关如琅的书房。
  “一封信罢了,要是交给关杰不放心,还可以让曹勇走一趟,干嘛非要自己过来。”
  关如琅的书房里还是一贯的简洁干净,就连书桌上一小点墨点子也被他用手帕仔仔细细给擦了个干净。他坐在书桌后面抬头看裴元:“若是今晚陛下又要召你入宫,就怕耽误事?”
  “今天留在翰林院值夜的是沈霁,入宫当值的是徐裂云。”
  裴元把严学士交代的话和出城前关宁业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一起交代给关如琅,才找了一张看上去最舒服的椅子坐下。
  徐裂云是比自己在御前更红的大红人,徐家满门忠烈,徐裂云又弃武从文,这样的勋贵在陛下眼里就是知情识趣的旗帜,有他在宫里顶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算真的徐裂云也被陛下给骂出来了,也还有沈霁兜底。沈霁作为庶吉士本来很少进宫,但一次意外,翰林院那天就是缺个人进宫,就只能临时抓了沈霁顶上去。
  沈霁的学问肯定不如徐裂云和裴元,但他有他的好处。
  陛下喜欢他的温和安静,那种安静和裴元他们刻意保持的低调不一样,那是骨子里的一股气儿,说不分明但能让人很舒服。陛下喜欢这种舒服,沈霁这个庶吉士便也成了进宫轮值的翰林官之一。
  陛下决定了要南巡,如今东宫要做的不是让太子跟着一起往南直隶去,而是需要想法子让陛下把其他皇子带上。一个空了的京城,比留下几个年长皇子给太子添堵下蛆要强得多。
  关如琅还在詹事府任职,严学士让裴元带的话,就是让赶紧想办法,怎么能让陛下主动把太子之外的几个皇子全带上一起出京南巡。
  而站关宁业让裴元带来的信里写的则是,让他叔叔和亲爹这次不要掺和这件事,南巡谁能去谁该留陛下心里自有定夺,说多错多,要千万小心。
  关如琅是铁杆的太子党,要是为了太子和东宫,他该听严学士的积极想办法。
  但关宁业去年已经成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没了前面那个副压着,他如今才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侄儿送来的信明摆着就是要关如琅明哲保身,这多少让他有些为难。
  “话和信你都带来了,这事你怎么看。”
  “舅舅,有些事我们怎么看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裴元皱眉,这几年他一直在尽量维持自己不要搅和到这一滩浑水中去,有时候旁观者清,关家已经彻底陷在这个旋涡中拔不出来了,往后要么从龙之功一飞冲天,要么还得如同当年那般,摔个一败涂地。
  这话用不着裴元说,关如璋关如琅兄弟二人心中也大概清楚。但现在,明摆着陛下是扔了鱼饵出来,蹦跶得越欢日后倒霉得越狠。
  “舅舅,表哥在御前如履薄冰,不比太子在东宫容易。咱们眼下,总得先保得住自身才是。”
  第111章
  111章你一个人去?我一个人……
  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总是难免在吃过亏的地方再一次绊倒。就好比关家,骨子里忠君和事君已经成了本能。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在于当年老爷子能为了陛下把全家都豁出去,如今关如璋和关如琅两兄弟虽然一个在工部主事,一个在詹事府侍奉储君,看似没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落在裴元眼中其实压根没区别。
  关家没有坏人,但除了一直在任上没回京的关平业,和被迫从正道‘走偏了’入了锦衣卫的关宁业,都已经习惯了被养在罐子里,哪怕心中有大才,整天琢磨的也只是如何侍奉君主,怎么扶持东宫顺利继位登基。
  这样的人好不好,裴元说不上来。他明白朝廷不能没有他们维持,但在翰林院的时间越长,裴元就越发肯定自己并不想做这样的肱股之臣。
  所以没有再等关如琅跟自己掰扯东宫的事,裴元便找了个借口躲出来,有些事旁人说再多也没有用,关宁业这封信也不过白费工夫,自己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从关如琅的书房出来,裴元又往关令仪的院子里绕了一趟。自从那年裴元亲自把关令仪送上回京城的船,母子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少之又少。
  一来当初裴元把母亲送上船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希望关令仪后半生都能彻底摆脱了裴家,就舒舒服服地做关家的女儿。二来自己有了妻儿,有什么事总是谢九九和关令仪先商量,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倒是往后退了一步。
  “我还说你这次怎么这么大方,继业一下帖子,九九就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感情咱们裴大人早打定了主意,就想着跟过来是不是?”
  去年冬天庞氏大病了一场,虽撑过来了,但几个上门来诊脉的太医都说,老太太的寿数怕是要到头了。
  这次出城踏春避尘,一是为了让关继业换换心情,二是为了不直面朝廷上的纷争,便是要插手,也需得像现在这样托人从中带话。这一来一回不光是浪费了时间,也给了各自一点儿考虑琢磨的时间。
  还是那句话,事缓则圆。今日关如琅若在家,这会儿他和严学士肯定已经坐在东宫太子跟前,一同商量怎么才能让陛下把其他皇子都带出京城。而眼下,关如琅还在犹豫该怎么回严学士的口信。
  从龙之功,多的是人想要。关家底子厚,想忠君之事又想保存自身还想在往后几十年,继续保住全家满门的荣华富贵,这会儿自然犹豫两难。
  但朝廷中还多的是光着脚没穿鞋的,关如琅这会儿慢一步,说不定就有人见缝插针往里插一脚。有人插上这一觉,关家就能少往下陷一点,眼下这种时局谈不上
  关如琅在詹事府很重要,但再重要也不能让太子手里无人可用。谁也说不好耽误这来回传递消息的两天,京城的局势又会如何。
  这是关如琅和关如璋兄弟两个故意给自己设下的障碍,多了这么一道沟,或许能让人的脑子更清醒一些。
  因此,在老太太把关如琅叫去颐寿堂骂过一顿之后,隔天跟着出城的人里就多了个老太太。
  理由是现成的,庞氏的身体比杨家老太太还要差,京城春日多沙尘,老太太去别院避沙踏青,两个当儿子的跟过去侍奉,比之前找的那些借口更加理直气壮。
  “娘,外头那些人不明白拿这个事说着玩儿也就罢了,怎么您也跟着瞎起哄。儿子这几年在翰林院待得憋屈,这事除了九九便数您最清楚。”
  “清楚,怎么不清楚。我的儿子心怀大志,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除了出人头地,还想替老百姓做些实事,对不对。”
  这样的话裴元从未说过,但谢九九和关令仪都知道。裴元这人知世故也能世故,但他打心眼里并不愿意把这一辈子都陷在这潭泥泞沼泽里,耗光了心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