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不闹是因为爹娘和她春姨都在,但其实隔三差五她还是会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是啊,看那木芙蓉和山茶花开得多好,以后咱们在家里也种上些花可好。”
  到底年纪小,谢九九不好让所有人都跟着阿满那小步子慢慢走,干脆把人抱起来给她指向廊下和院子里的花。
  木芙蓉和山茶都还算耐寒,但眼下已经进了腊月,这些花儿要想成片成片的开花,就必须有暖房才行。这一看就是府里有专门打理花木的人奴仆和花房,要不然这花长不了这么好。
  “不要花,养狗儿吧,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没有狗子也没有猫猫,不好。”
  “行,那就养两条狗,两只猫儿,等过完年娘就带你去找狗。”
  阿满长得壮实又可爱,趴在娘亲肩头看什么都稀罕看什么都觉得好,跟谢九九说话稚气中又带着点儿一本正经,活像个小大人。
  看得一旁的丫鬟和婆子都觉得有意思,其中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管事的妇人,更是走一路夸了一路,夸得阿满都脸红了,肉嘟嘟的小手捧着自己的脸蛋儿直摇头。
  “表少奶奶可来了,老太太和姑小姐都盼了一上午了,问了我们好些遍,这不奴婢刚躲出来,就正好碰上奶奶和满姑娘到了。”
  一行人走到颐寿堂门口,已经有丫鬟从屋里出来给谢九九请安,出来的丫鬟穿着一身藕荷色的交领短袄配褐色百褶裙。
  发髻上只有一根纯银无纹的簪子,鬓边带了一朵红色绒花,称得上点睛之笔。
  米粒大的耳环十分素净,总之浑身上下并不见多么招摇的打扮,但站在那儿让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十分规矩稳重。
  看得谢九九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怪不得人要往高处走呢,这关家的丫鬟真就比多少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大方得体。
  腊月的京城已经很冷了,颐寿堂里却暖和得连斗篷大氅都穿不住。脱下来的斗篷有丫鬟不知道拿哪儿去了,谢九九牵着阿满绕过各处里外的屏风,这才终于见着了关家的老太太庞氏。
  庞氏去年刚过了七十大寿,裴元和谢九九还专门托人送了礼物来京城。这会儿看着坐在罗汉榻上的庞氏,谢九九并不觉得多么陌生,反而借着请安的时候,还仔细打量了一番。
  人生七十古来稀,过了七十岁的老太太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也很深。要是没有这般雍容华贵的打扮,跟容县那颗大树下的老太太,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谢九九进府前的那点儿紧张就散尽了。
  领着阿满给庞氏这个老太太磕头请安过后,谢九九又被庞氏身边的老妈妈领着认了一通人,收了好些镯子玉佩做见面礼,才算周全了礼节。
  这样的场合,最会说最能热闹的一贯是冯氏,先是拉着谢九九夸了一通,紧跟着又把阿满给抱了过去。
  一向能说会道的谢大娘子这会儿在冯氏跟前竟是有些插不上话,只能挨着关令仪坐下来,看向自己的婆母关令仪,冲她笑得殷勤得近乎谄媚。
  “别怕,知道你肯定不习惯。”关令仪也不跟她来虚的,腾出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等住上几天,熟悉了也就习惯了。”
  第85章
  “过几日便
  是腊八,等过了腊八各处衙门就该陆陆续续休息了。
  这几年你寄过来的文章你小舅舅都留着,编辑成了文集,等得了空让他带着你去拜见翰林院的严学士和吴大人。”
  在关如璋的设想里,不管明年春闱裴元考得如何,只要得中进士就必定要入翰林院。先在翰林院里待上三年,之后家里会尽全力让他留在京城为官。
  “你跟你表兄不一样,他们出生没多久就跟着府里回了京城,没吃过亏不知道给老百姓当官到底有多难。朝廷历来又一直都有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说法,故而放他去任上历练。”
  而裴元从小就在容县长大,前几年又已经在县衙里帮着做了许多文书类的事情。不管是人情往来还是民生经济,他心里多少有个底儿,不是那等从小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的人。
  他跟正经的关家少爷之间所缺的,就是个正经八百的好出身。
  出身得靠履历来弥补,关如璋给外甥谋划的路子便是先入翰林院拜名师,最好是在翰林院把资历熬足,在圣上和东宫跟前都挂了号,再出去外任历练。
  去的地方偏远一些也无妨,等攒够了资历到时候再回京城,那路子就宽敞了。
  关如璋的安排绝对算得上用心,便是裴元一时间也挑不出个不好来。只有一旁的关宁业没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随即又不说话了。
  而另一边的关如琅一听要去严学士府上,当即就摇摇头,一副‘我才不去触这个霉头’的样子。
  “严学士那边要去大哥你去,我不带着元哥儿去找不痛快。前些日子二郎带着冬至礼上门,人家连面都没见,何苦再让元哥儿去受这个气。”
  “那是这个孽障不争气,如何又能怪严学士不见。当年若是他能好好在国子监读书,如今……”
  “罢罢罢,好好的日子又说这个做什么。父亲若是要当着表弟的面数落我,干脆我今儿就回衙门里住,您眼不见我,我也跟着心不烦。”
  书房里除了裴元和关如璋、关如琅,还有大房的老二,关如璋的二儿子关宁业也在。
  他比裴元大六岁,过完年就正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
  那年裴元送关令仪回来只听说有关家有个不愿意正经考功名,反而半路出家去习武还入了锦衣卫的二表哥。
  当时关宁业不在京城,听说是锦衣卫有什么公务出京去了。这次见到了,才明白为何当时关如璋只要一提到自己这个二儿子就没个好气。
  关宁业长得标致,或许是近年来一直习武,身板子要比裴元更壮实些。猿背蜂腰眉目俊朗,平日进出又都穿着锦衣卫才着的曳撒麒麟服,着实是个俊俏儿郎。
  但他说话未免太气人了些,明知道要过年了,明知道老太太舍不得孙子,还非要拿这事来戳关如璋的肺管子,这不是找挨骂是什么。
  “好好一个人,非要入什么锦衣卫。咱们关家的门风都叫你个孽障带累了,严学士当年待你如子侄,你倒好,一言不发就弃了科举,人家把你关在门外怎么了,你还不服气了!”
  “我没不服啊,人家不让我进,我不就老实在外头等着了,等到天黑才回来难道还不成,非得我跪着求人家让我进门,那样就好看了?!”
  越是知道不该吵,父子两个就越是争执得厉害。好在裴元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以前在府学的时候自己为了文章跟章世铮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他看得出来关宁业和关如璋这父子两个之间虽吵得凶,但绝不可能闹翻。
  他也如同坐在一旁看戏的关如琅一样,就这么稳稳当当的看着他们吵。
  等两人吵完了,又续上之前说到一半的事情,商量过年前裴元到底先去哪位大人府上拜见才好,仿佛之前的争吵从未有过。
  前院书房里男人们凑在一堆,好不好说的都是前程。后院颐寿堂中女人们聚在一起,说的都是男人和家中事务。
  屋里除了冯氏和杨氏这两个长辈,还有冯氏的两个儿媳妇。
  大奶奶金氏是个气质极好容貌平平的女子,看上去有个三十大几的岁数,身边还坐着个十来岁的姑娘,张口唤她做母亲。
  二奶奶小冯氏五官明艳大气,动作之间颇有一番风流韵态。来之前裴元就跟谢九九说过,这个小冯氏是冯氏的侄女,也是岭南冯家嫡出的姑娘。
  当年冯氏嫁给关如璋,是两家各有倚仗各取所需。后来小冯氏嫁给关宁业,则是冯家以当年在岭南助关家站稳脚跟的恩,跟关家联姻成了更加亲近的姻亲。
  冯氏带着两个媳妇和孙女坐在对面,自己这一边坐在关令仪另一侧的则是杨氏,和一个长得虎头虎脑七八岁上下的小男孩儿。
  谢九九记得他,那年关如琅去容县,喝醉了酒拉着关令仪嘀咕家里的事,说得最多的就是当时刚启蒙一年就气走了好几个先生的儿子:关继业。
  关如琅这几年一直在詹事府当官,翰林院侍讲的官职虽还兼着,但被圣上宣召进宫的时候已经不多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东宫给太子讲学。
  太子五年前出阁参与政事,关如琅与其说是给太子讲学,倒不如说做的是太子的参谋。
  不过如今圣上正当壮年,即便太子的东宫稳如泰山,底下的文武百官也暂时起不了不该起的心思。
  这么一来关如琅这几年的心思起码有一大半都放在小儿子身上,顽劣不堪把老师气走了是不是?那就关大人自己上。
  书背不下来就读,十遍不成就读一百遍,一百遍还不行就二百、三百,总之背会了为止。字写得不好也是同样的法子,总之只要关继业书读得不好,他这个当爹的就跟他死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