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读书人之间的艳羡和嫉妒,向来比贩夫走卒还要深还要重。
  不过是他们要脸要体面,就是心里嫉妒得怄了血,表面上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样子,只能拿这样是似而非的玩笑话来挤兑裴元。
  裴元才不管那些,见着好看的时兴的该怎么买就怎么买,直到那些首饰珠串都出现在谢九九发髻上,大家伙才知道这些银子裴郎君还真是都花在他正头娘子身上了。
  阿满看得多了,自然也学会了。光是偷偷拿她娘的胭脂抹脸涂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就不知道多少回,每次把谢九九的胭脂香粉嚯嚯得不成个样子,都得挨她娘一顿打。
  挨了打别的孩子都哭得不行,只有谢阿满光喊没眼泪。等谢九九打累了,她把裤子一提小脸儿一抹,还能转头问她娘要铜板,去巷子口买糖吃。
  要来的钱小家伙也没有去买糖,而是全给了她舅舅,让她舅舅给她从府城带胭脂回来。
  谢文济也是听话,小丫头指使他跑腿他还真就老老实实买了。这次回来这么匆忙也没忘了把给侄女儿买的胭脂带上,这会儿从袖袋里把荷叶样的青瓷小盒拿出来,阿满一看当即就笑开了。
  从她舅舅手里得了府城最时兴最好看的胭脂,阿满这下高兴了。肉团子爬到她舅舅腿上横坐着,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在谢文济身上。
  一边打开小瓷盒子拿又胖又短手指头了一大坨往她舅舅手背上涂,一边小小声的把这两天的事情又跟谢文济说了一遍。
  谢阿满再聪明也就三岁,她是搞不懂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说起来也难免有些颠倒结巴。但她知道她娘很不高兴,她娘很不高兴自己和爹爹就要跟着不高兴。
  “舅舅,你说娘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昨晚上我睡觉都不敢乱动,是挤着我爹睡的。”
  小孩子的敏感来源于本能,不管大人们在她跟前装得多么无事发生,她也知道她娘现在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你要是再把我给你的铜子拿去让你舅舅给你买这些东西,我就真不高兴一个给你们俩看看。”
  一大一小坐在廊下说得专心,连谢九九开门出来都没发现。从谢阿满手里把那盒胭脂拿过来仔细看过,发现还真是自己没见过的新样式,谢九九就忍不住挑眉去看谢文济。
  “姐,这是给你买的。”做了小半辈子的姐弟,谢九九只要一个眼神谢文济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赶紧把另一盒胭脂也掏出来,谢九九这才勉强满意。
  “姐,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娘这事我来说。”
  “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这个年纪说亲可以,但这两家的姑娘我要不起。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姑娘,我回来成亲。到时候娘有什么事有我顶着,你别跟她犟着来。”
  谢文济有自己的盘算,但能不能办得成还得先见了黄娟把话给说明白才行。要是劝不住黄娟这个当娘的,姐弟两个攒一块儿照样头疼。
  黄娟这几年的日子过得舒坦,舒坦得她都快要记不起上一次睡不着觉,坐在床上一边抹泪一边想谢德昌到天亮是什么滋味了。
  现在为了儿子的亲事,大女儿和女婿突然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黄娟连生气都来不及,而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
  昨天芝娘和陈妈妈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在理,可道理和人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取舍,黄娟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委屈了女儿?
  谁家的家业不是交给儿子,就是自己以后老了,难道还能真的跟着女儿女婿住,哪怕这个姑爷是上门女婿,哪怕他件件事情都做得无可指摘。
  昨天不是照样说跟自己翻脸就翻了脸,这要是亲儿子自己去衙门里告他个忤逆,又或是豁出脸面不要在家里一哭二闹的吵都可以。
  可裴元是女婿,还是个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的女婿,黄娟不愿不敢也不能豁出脸面跟女婿去闹。
  今天好不容易把儿子等回来,却不想儿子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进门就先说这两家的婚事他一个都没看上,哪家都不成。
  要是真要给自己说亲,那就在县城里找个家世差不多或是差一些的富户或是地主家的姑娘,知礼能干最好读过书认识字,其他的并不强求。
  谢文济对自己有自知之明,除了模样端正些并没有太出色的地方。虽说已经脱了商籍,但一家三代为商又怎么可能真的无人在意。
  哪怕是姐夫,他在府学自己在青松书院,偶尔也能听到有人用那种轻蔑又鄙夷的语气说起他,一来说他骨头轻居然为了些许银两就入赘,二来也是嫌谢家是个商户人家,配不上裴元这个小三元。
  若是裴元是入赘给府衙二老爷大老爷当女婿,瞧着吧,那些人的嘴脸可就又不一样了,那裴元在他们嘴里就是老爷府上的乘龙快婿,跟商人家的女婿那可是天差地别。
  自己比姐夫又差了多少,真要是听从娘的找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这日子过不了好。
  “这事不用你管,你读你的书。田婆子那边我已经让人回了话,这两日她就会去那两家替你说亲。要是能成最好,成不了再听你的,让她给你另找人家。”
  谢文济说得口干舌燥,被黄娟一句她已经让田婆子去那两家回话给噎得心口都疼,看向亲娘的眼神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
  “娘,您就非要这么着急,等我回来把这事商量过再说都不行?您就不问问儿子愿不愿意娶那两家的姑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几年读书难不成这个道理都读得不懂了。”
  有些人的性子得顺毛捋,真要是人人都说她错了她这事做得不该,她反而越发固执起来谁的话都不听。
  黄娟就是这么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旁人就说她厉害泼辣是个有主见的,偏又不够能干。脑子清明不犟的时候这个性子没什么不好,看搁到现在就成了谁劝都不听,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死犟死犟了。
  黄娟看着站在自己屋里的儿子女儿,和站在门外廊下抱着孙女儿指花草挨个认过去的女婿,本来心里那点慌张也彻底没了。
  “你们也别着急,说媒没那么简单容易。还不知道姑娘那边到底愿不愿意,愿意了还要看人家家里要多少聘礼,成不成还是两说。”
  话是这么说,但黄娟的态度已经摆明了。这事就得听她的,谁来跟她商量都没用。
  “九九,你也不要怪娘偏心,世情就是这样谁也越不过这个老理去。你别老想着要是你爹在世肯定不会这么办,他也就是嘴上哄你哄得好,他要真活着,老了老了也得傍着儿子住。”
  “娘,您偏心就偏心,别又往我爹身上扯。我爹都走了多少年了,要投胎早这会儿怕是也能读书认字了。”
  谢九九说不出自己不怪她的话,她现在就是憋了一肚子火,“你非要压着文济的头攀高枝我们的确拦不住,您现在看我这个大权独揽的女儿和有大出息的女婿不顺眼没关系。
  可您得想好了,真要是随了您的愿找了个您挑中的媳妇回来,您到时候又压不压得住人家,要是压不住,您横不能是再给芝娘招个女好女婿回来,压制儿媳妇吧。”
  第69章
  当女儿的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是撕破脸也不为过了。黄娟气得要骂人,被芝娘和江妈妈给拦住了,谢九九还想再说什么,也被谢文济从屋子里拉出来。
  “你拉我做什么,这话哪里说错了。以前家里就剩那么点银子的时候没见她要给你找个好儿媳妇,现在倒想起来,好没意思!”
  “姐,我有事跟你和姐夫商量,咱们前院说去行不行。”
  谢九九一甩手就把谢文济拉住她的手给甩开了,当姐姐的抬手就要打弟弟,谢文济也是下意识就从裴元手里把侄女儿给抱过来挡在自己跟前,一副你要打就连着我俩一起打的样子,把谢九九都看得气笑了。
  谢文济早上的态度裴元看在眼里,他大概猜到了谢文济想要说什么。要不是那个想头,他不会犹犹豫豫这么久都没把那话直说出来。
  “好了好了,文济说有事商量那就是有正事,走走走,先回去行不行。”
  裴元看了小舅子一眼,又挑眉让他回去把芝娘也叫上,这才半哄半推地把谢九九先给带回正院。
  谢文济来得很快,自己一个人跟过来的。阿满让春儿带着去书房找连环画看去了,芝娘还在后院没过来。
  “芝娘说有什么事情我和大姐商量好就行,她什么都听大姐的。”谢文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顿了顿又喝了一杯,把茶喝出了壮胆酒的架势。
  最后还是看见裴元又偷偷跟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余怒未消的谢九九:“姐,我十七了,娘想要给我说亲,不是不行。”
  “没说不行,你都这么大了,不成亲留着干嘛。”
  谢九九没好气的接话,从头到尾自己也没说不让谢文济成家啊。
  “之前是想等你考上个功名再来说亲,你要是个秀才,那两家的姑娘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