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锦囊。青丝这才意识到什么。
  见她不言语,小鹿只是笑道,“没想好?”
  “若你哪天想好了,再到那雪峰脚下找我吧。”
  等等——却想青丝回过神来时,那师姐早只剩下个淡紫背影。
  好久之前,青丝曾经有过一个猜想。师兄难道曾在须臾呆过吗?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两年,而是......更早之前?或许是,早于她来到这个世界?
  今天的锦囊让她不得不又想到这个怀疑。毕竟齐悠白将锦囊给她之后就再也没带过什么香囊,除了那白玉铃铛腰坠外。
  那这小鹿师姐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的。而且,看这小鹿师姐对师兄的在意程度,不像是一面之缘能引起的。
  倒像是,日积月累,又或者说是——
  天降青梅?
  这样一来,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无论是徐怀真第一次来到守墟时对齐悠白的态度,又或是齐悠白学会的须臾术法,还有今天的鹿萄。
  那齐悠白又是怎么到了守墟去的?
  她以这副身体进入守墟那年是九岁,齐悠白那年十四。十四,这样小的年纪,他是怎么从须臾到了守墟的?
  齐悠白......他身上果然很多秘密。青丝记得她曾不断提醒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也就对这些个疑惑作冷处理......可现在她才猛然惊醒。
  ——难道这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原来都是和她为什么来到这里,相关的事吗?
  她和齐悠白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些联系究竟是自然而然产生的,还是、或者说——人为呢?青丝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炸毛。
  好好好......青丝强忍着压下自己的恐惧,无意识地已将唇角咬破。然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切只是她的胡思乱想——毕竟这些要是真的,那她来到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人,或许都另有所图。
  无论是看似无欲无求的陈道人还是那些交好的师兄师姐,他们之间——有哪些人知道?又有哪些人不知道呢?
  她脑中浮现出黎黎的脸,齐悠白的脸,最后还是强力压下这股不适感。
  我要回家。
  青丝捏着无意识召出的棠花枝,险些就要亲自把它折断。她再没了第一次看到它开花时的激动和雀跃,也是这时她才肯承认,陌生的力量和奇幻的世界只会让她满心惶恐。是的,满心惶恐。谁叫过去的十八年她过着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生活。
  青丝再忍不住,冲回榻上。
  ......她最后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发现被褥都要湿透。
  第一天,来到须臾的而第一天就这样,青丝,她念着自己在这里的名字,心里不由自嘲
  道,你看看你这什么胆小样子。
  鼻子被哭塞了,她只好开了窗子鼓着嘴吸了一大口气,却觉得心中浊气久久不散,即使极力想要压下自己的这些年刻意藏起的委屈和害怕,终究是卸了力气倒在这冷天里。
  只怪这时早就是冬时,是她一时大意忘记了,竟然还穿着秋日里的薄衫。冷风呼呼的吹进,青丝只好又不争气的挣起身子把窗关紧了,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天还没黑,但她是不用出去了。只因须臾和守墟不同,他们这里是不吃饭的。山上的弟子早早辟谷,多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青丝并不觉得饿,只睁着眼看着。察觉到天色渐昏,外边却连风声也听不见,安安静静。然而她从来不是个能够享受安静的性格,无论是那个不为外人知晓的十八年,还是这四年。
  青丝在这静谧中听到自己愈加跃动的心跳,如同鼓点一样越来越大,震得她头疼欲裂。
  然而她今天的眼泪已经流光,如今怎么也流不出来了。唯余一个红而空荡的眼眶徒然睁着。
  好在这时,外边传来了几声脚步。
  第107章
  “奉英姑娘?奉英姑娘——”
  “奉......奉英?”不过转眼,就在沈阔自顾自说着话的瞬间,那名奉英的姑娘突然消失在他眼前。
  沈阔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这人的影子。只余四周不知名的一丛丛树影摇曳,在渐显的黄昏里透着股悲凉意味。
  “奉英姑娘——”他又喊了一声,不甘心的。
  “不是,”沈阔抹了一把额上冒出的汗珠,“你哪儿去啦?!”
  回应他的只要树叶沙沙声。
  好在他儿时游荡惯了,即使过的不怎么体面也罢,也留给他些独自一人的勇气。加之他现在是个大人了,沈阔心想,自己怕是被这姑娘耍着玩儿呢。
  “啊——”
  一声疾呼却将他惊得立即窜飞出去,将那树枝劈开,他这才看见那姑娘熟悉的衣角。
  奉英一手艰难的扯着唯余的树桠,眼见大半个身子都要陷进死泥里。“沈、沈公子,别看了!快来拉我一把——”她无奈,开口求救。
  “好——好好!”沈阔忙不迭地冲了过去,险些把自己也摔个狗啃泥,却是极力安抚道:“姑娘别怕,我这就救你出来!”
  奉英心上微涩:只求你不要摔进来把我敲到泥底。
  沈阔只犹豫了两秒就接替了那根岌岌可危树桠的职责,将奉英的手抓紧了。
  “冒犯了。”沈阔道。
  “等等——”奉英话音未落,那边沈阔已然将力气运到最大——于是竟生生地将她如同一个萝卜般拔起来,却是个满身沾满泥水的萝卜。
  这萝卜受着两边的扯力,差些断成两截。
  奉英躺在地上满身的泥水,周身疼得要命,却怎么也骂不出声,甚至有些想笑。
  眨了眨眼睛,是有人移过来查看她的情况。沈阔在自己衣衫尚干净处仔细擦了,又从随身小囊里掏出一条干干净净的锦帕——不知多久之前,又从谁人那里得来,他早不记得了。
  眼下只剩这是干净的了。
  奉英欲要说话,那帕子已然被人操纵着,极小心地向自己脸上拭来,力道倒是很轻。
  第一处是她的眼睛。
  “......冒犯冒犯,”他本想把帕子给奉英自己擦,却见她一副死鱼样子,明显是脱了力,这才自己上手。“你眼睛上沾了泥。”他先将她眼睑处的脏泥擦尽,又解释道,“我怕你再动,或者眨几次眼睛,泥就掉进去了。”
  见她不说话,沈阔又问,“怎么样?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奉英摇了摇头。
  沈阔又思考了两秒,看着天色渐暗,试探着问道,“那我背你?”
  “烦劳。”奉英弯了弯唇角。
  沈阔只好蹲下身,背对着她,向后展开双臂。“你撑着我的手臂,我好将你托——”却不等他说完,那姑娘已然照着他说的做了,湿冷的身子就贴了过来。
  沈阔被她冷的一颤,这才想起什么,又从那小囊里掏出一件皱皱巴巴的大棉衣,向后递去。“你且将就裹着,天冷恐会着凉。”
  姑娘嗯了一声,手圈上他脖颈。
  沈阔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隔着件厚衣服,他终于找到一个能够暂时将手搁置的地方。
  “走了。”
  ——
  二人回来时天已黑透,沈阔先将奉英送回,见她唤人来照顾后这才转身欲走。
  “姑娘,这外边放着药呢。”将泥巴衣服拿出来的小月朝里屋问道,“是姑娘买的?”
  奉英周身浸于热水之中,暂将那股湿泥的寒气压住。
  “嗯,煎上吧。”
  苦涩的药汤进了嘴,她却头一次不怎么讨厌。或许是这药汤味道和那件厚重温暖的衣服上是一种味道,又或许是好久没喝药,已经能接受这苦涩。
  无论哪种,沉沉睡意袭来时,她竟头一次没感受到身体里那久居的寒冷。
  或许是药汤太烫罢,她想。
  ——
  “师弟受伤了?”沈阔欲要喊薛凉月起床,却得一边的黎黎提醒到,便也仔细看了这姑娘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
  “我不问你们昨日去做什么了,但是师姐。”沈阔叹一口气,从那小囊里掏啊掏,掏出一瓶药丸来。
  “将药吃了回去好好休息,这边有我顾着。”
  “......好。”黎黎朝他点点头,唇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转身便走。
  沈阔又叹一口气,不知是叹自己昨夜打喷嚏打得根本睡不着,还是叹这让人不省心的世界师弟。总而言之,他就像一个老爹子,奔走在几人之间。
  谁叫我愿意呢。沈阔闭上眼睛无奈想,伸出手,推门而入。
  ——且让他看看这天杀的不省心师弟伤得如何。
  天杀的,他的十全大补丸都要用完了。
  *
  薛凉月昏睡了两天,期间半夜醒过一次,那时正是黎黎在守着他。虽然沈阔极力劝阻这姑娘回去休息,她却称自己没什么伤处,一人守一晚即可。
  黎黎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她一再坚持,沈阔也只能到师弟隔壁休息去了,去时仍旧唠叨着有什么事情要喊醒他。
  疾呼黎黎想来是不会做的,沈阔忧心忡忡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