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走吧?”她眨眨眼睛,请他上前。
  沈阔不用问便知道,黎黎二人今日想必是有什么他看不得的事情要做,于是他也不强求——本就是来做客,哪里有要求人家的道理。见他不语,王奉英又道:“听凉月说你对药理颇感兴趣?”
  “是。”沈阔点头,没好意思说自己对于吃的也很热衷。
  “好,那跟我来吧。”奉英点头,示意他跟上。
  托孤似的,沈阔想,黎黎二人完全可以把他丢在房间睡上一天的,但看这架势,他不去也不太好。咬咬牙,沈师兄还是迈开了步子。
  ——
  沈阔跟着奉英出了院子,一路朝着镇子的西边去。这姑娘倒是健谈,言语飞扬之处也没让沈阔感到冒犯或者不舒服,反倒更觉得她是个十分开朗的女子。
  按她所说,这镇子名唤孤山,是上一任族长取得名字。奉英言语之间,沈阔也只是点头或者嗯上一声,难得说上什么话。姑娘偏过头去,却见他竖着耳朵听得认真,便莞尔。“看来你什么都不想问?”
  “......姑娘说笑,我不过一个客人,只是从未见过这异乡风情,想来看上一看罢了,哪里有什么想问的?”
  “好吧。”奉英点头,微笑道:“不过镇中风情怕是没有给你瞧的,你也看出来了,这镇上不欢迎外来人。”
  “是。”甚至连薛凉月也不欢迎。沈阔心中叹道。
  而姑娘继续抬起脚步,继续不紧不慢走在他身旁。
  “这样看来,沈公子也并非像凉月所说,反倒十分知趣。”
  沈阔:?
  “但有一件事就是,”沈阔不好意思地将眼神移向一边,“奉英姑娘可直呼我名,听着公子公子总十分不自在......”
  “沈阔。”奉英倒十分自然地答应了,接着道,“那你也不必叫我姑娘姑娘的,我听着也很不自在。就跟黎黎一起样叫我奉英吧。”
  “......好,奉英。”
  “日头正好,我带你去看个有趣的。”奉英神秘地朝他眯起眼睛,“跟我来。”
  ——
  “想好了吗?”黎黎停下脚步,偏过头往师弟处看去,却见他仍旧垂着眼角。
  早料到是这样,黎黎微微抿唇,抬眼往前方看去。
  那是一座破败的庙宇,庙门的朱红印记早已残破不堪,檐下几只残损的小灯笼在风里摇曳,压着树枝随几声凄厉的鸟叫左右摆动。
  黎黎想起上一次坐着小轿到这里来,青天白日间平白起了一场大火,差点把她和薛凉月烧死。
  那个人,果然还是心思歹毒的么。
  “走了。”她掠过沉默不语的师弟,抬起脚步。
  ......后方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袖子。
  “师姐。”
  黎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垂头丧气的师弟抬起了头,几缕碎发在他颊边荡着。
  “黎黎,”半晌,薛凉月轻声道,“这次你别进去了。”或许是怕黎黎拒绝,薛凉月朝她扬起一个笑脸,似乎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答应我。”
  “好。”反倒是黎黎十分干脆地摘下师弟的手,“你自己进去。”
  这下倒换成薛凉月顿住脚步。不过他只是回过头去朝黎黎点了点头,接着独身踏向那庙宇。
  那门实在是破,以至于他轻轻一推就散落半扇的木屑。黎黎则看着师弟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后,不等她在看几眼,那门已然被少年细瘦的指节扣紧了。
  ——
  沈阔被奉英拉着从那座小镇出来,不知在山里淌过过几条小溪,越过几个土丘,就连沈阔都不免喘气稍紧时,这才听见一边站着的奉英略显兴奋地停下了脚步。
  “到了!”姑娘微红着面颊,指着前方那颗横梗在山崖之间的青翠大树。此时已值深秋,迈一步就到冬天的日子,二人一路过来,少不得看见满山凋零的枯叶,可这竟有这样青翠的大树。
  沈阔瞧见那树,忽想念起落云山上那一株柳树。四年前,黎黎和齐悠白都曾在哪里带领他们行过折枝礼,为出春祈愿。
  日子竟已过来了这么久么?那时小师妹不过儿童模样,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乍一看也俨然一个大人模样。
  “看什么呢?”
  一边的奉英偏头看他,眼中戏谑。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落云山也有这样一颗柳树,无论什么时候都绿着立在崖壁间。”
  “幼时同师兄练功,调皮时还曾扯过它的叶子。”
  “哦?”奉英颇感兴趣,“然后呢?”
  沈阔摇摇头,哑然失笑。
  “我那短手还没扯上倒差点摔下去,”沈阔撇了撇嘴,“好在师兄将我拉上来。”
  “后来呢?你还有再扯过它的叶子吗?”
  沈阔摇头,“没有,师兄与我说只有带着大家行折枝礼的人才可以触碰。”
  “原来如此......”奉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抓起身边青年的手朝前跑去,声音随风飘进沈阔耳里。
  “这棵虽不是柳树,却能让你先试上一试!”
  “啊?”
  “奉英姑娘——”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沈阔站在这参天大树下,一一会儿呆呆看着顶上天与碧色,一会又看着奉英,一副“这是要我干什么”的样子。
  “折枝礼啊,”奉英扬了扬头,指着这棵大树示意道,“你们那里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呗?”
  沈阔看着姑娘期待的眼神,山上风大,直吹得她身上深蓝衣裙翩飞,原本齐整的发髻也松散了些。
  她同样看着他,伸手挽了自己凌乱的发丝至耳后。“难道你不记得怎样做吗?”
  “你记得的吧?”她问,浅浅的勾起嘴角,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还没见识过你们这些人的神奇之处呢,”姑娘鼓励道,“你会飞吗?”
  “这树虽高,却可以飞起来试试。”
  沈阔怎么可能不记得如何行折枝礼,且不论他在是山上待了多少年,就说每次出发时齐悠白和黎黎的庄重神态,没谁敢不时刻盯着看着。
  他看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会。
  狂风渐起时,沈阔终察自己心中想法。可笑自己不如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女子了解自己,原来他一直也想走到师兄几人的身前,摘下那枝幼时执着的柳。
  那条枯黄发硬的荆枝现于他手,每个地方都极为贴合的嵌进手心,沈阔对着那姑娘点了点头,将头扬起。
  乘风。他心中默念,怪我都快忘了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
  眨眼之间,那抹淡黄身影已然乘风直上,却见周遭的黄叶也随之席卷而至,伴着青年身影拥住眼前高大松木。
  她似乎也有些舍不得眨眼了,仰着头看沈阔乘风直上,黄色衣袍似与漫天飞叶融作一体。
  折——枝——
  青年略显生硬的声音自顶上传来,被黄叶包裹着,顺传到底下人耳里,便见她面色肃穆起来,挥手将一瓣飞至眼前的黄叶夹在指尖。
  这仪式进行的不算久,——或许是沈阔实在不再熟悉。
  “咳。”青年将掌心摘下的一把松针递到她面前,张开了手。“这实在做不了环。”
  往年师兄师姐都是用折下来的柳条作环,待礼成后留归己用——虽然也从没什么用处,当作个纪念罢了。
  但是——沈阔看看自己手心的松针,只觉得怕是会扎屁股。
  “那就留作纪念。”奉英似乎很满意他刚才所为,也没将他的手推就回去,却说,“你将此物收好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沈阔道。
  “喏,看看你手心。”语罢,这姑娘竟朝着他手心吹了一口气。
  ——他一手的松针倒没被吹飞,却差点被自己情急之下挥完。
  “这是干什——么?”那一口湿润气息差点把这位少不经事的沈师弟杀得人仰马翻,却见他忙着捞回纪念的松针时,手心却不是松针的刺而是种奇怪的痒意。
  定睛一看,他手心握着的哪还有什么松针,明明是几只通体碧绿的肥虫!
  赶在沈阔甩手挥飞这虫前,
  奉英及时盖住了他的手。
  “别动。”姑娘说道,秀气的眉眼此刻弯得更甚。
  “你不是很想找它吗?”她抓紧他的手,一同将那虫子留住。
  沈阔:?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薛师弟提及的那种虫子?”
  不等奉英点头称是,沈阔已然咧开了嘴,哪里还有什么害怕。只见他轻将姑娘的手挪开,凑过头去仔细观察起那几条大肥虫来。
  “你喜欢?”奉英问道。
  “刚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沈阔诚实说,转而神采奕奕问,“奉英姑娘,这虫子还有吗?”
  奉英:“有......吧?不过你是想拿这虫子作什么呢?”
  “早听师弟说过这虫子,有些好奇罢了。”
  “奉英姑娘,你......”沈括迟疑道,或许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起她一口气吹叶成虫还是直言,“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