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是当时岑姝和许芝交换的铃铛,其上已经沾满了血。
  青丝怒气冲冲看向那被自己一掌拍死的人,突然发觉那人身形竟然有些熟悉。
  青丝大着胆子去撩开那人黏满血液的头发,仔细一看。
  竟然是......岑姝的爹?也就是后来在你溯水境中数次迎他们进门的岑阿爹。
  青丝又去探她气息,发觉这人没死,只是昏过去了。而且他
  头上并没有被自己一掌拍过的痕迹,反而是脚。似乎是被一边的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以至于疼的昏死过去。
  青丝身后却被人极轻地触了一下,她转头。
  竟然是岑姝。
  她眼睛瞪得极大,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什么红的要命。她只颤抖着手来拉许芝,不再去看那躺在草丛中的人。
  “我们......走。”
  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谢斐来到焦护之前,阿芝还没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原来那天晚上,岑姝竟然看到了。
  那后来呢,后来二人再见时又是怎样的光景?青丝一瞬间怀疑起曾经在溯水境里看到的一切,纵娄尘是为了在这境中积蓄力量找人,那许春织确实就是为了报仇。
  作撒花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丝,你朝前看。”虽然知道娄尘死去之后溯水境尚可使用灵力,但真的听到齐悠白声音那刻,青丝还是不可置信。
  她抬头看去。
  那条逆水而行的大船俨然就在眼前。
  “岑姝?岑姝!你还在等什么?你可是撒花童之一,好孩子,快些上去吧。”
  她身后突然出现几双手,将她推搡着助往前去。也就是那时,很久没见的许芝抬起眼看她,身上薄薄的红纱在风中摇晃着。
  “岑姝”眼下也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
  “走吧。”许春织冲她微微笑了一笑,伸出手来牵她。
  青丝将手搭了上去。
  “走吧。”
  许芝把手捏的死紧,似乎恨不得把青丝手掐烂似的。
  二人并行不过几步,就在即将上船板那刻,许春织不再装了,也懒得再演下去。无论是船板之上的人,还是岸上呼喊的人群,在这一刻皆数静止。
  许春织几乎是贪婪的看向这张脸。良久,知道齐悠白几人从船板之上走下,她对着青丝道谢。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着吗?”她看着青丝,还没将手放开。
  “撒花童作为献礼的一部分,本就是要死的。虽然村中从来只说是坐了仙长大船驶出去了,可年年如此,难道他们一点不知道吗?”
  “该死的人太多了,偏偏死的却又都是不该死的。”
  “青丝道长,”她唤出她的名字,语气柔和,“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或者换个说法,你可知道为什么缚魂铃选了你?”
  青丝看着二人相握的手,轻笑。
  “你是说此刻是我架起你心心念念的岑姝皮囊?还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许春织看着她眸中冷色,即使知道这不是真的岑姝,仅仅只一张皮囊而已就足够让她心如刀绞。
  “别的......什么?”许春织将二人相握的手立起来,几乎是调笑的语气了。
  “你猜呀。”
  她看着愈来愈近的几人,张口说了最后一句话。
  说的是“再见。”
  轰——
  溯水境悉数崩塌,众人齐齐跌回河岸之上,除了青丝。
  只有她留在那里,看到那河中白骨堆中拥着血色骨架的许春织。她在朝她笑,又或许是哭罢。
  一阵风吹过,将河岸枯黄的水草吹的簌簌作响,连着河边卧着的水鸟飞禽也齐齐振翅飞起来。
  青丝再一看,那河中哪里还有什么许春织呢,不过是两具倒塌的,看不清原本面目的白骨堆在河道上。
  只剩下她们了。
  被击出溯水境前,她终于看到那年献花礼仪上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双手,把原本陷在那邪手堆中的许春织抱了起来。
  她那时尚还是个小姑娘,却陷在那片罪孽里,拥住她的明姝月色。
  岑姝的血几乎流光,还有少量的血沾在她怀中那动弹不得的姑娘身上。她对着许芝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对不起。”
  第89章
  碧水之下白骨阵,只等入阵人将眼镜一睁一闭,再看,哪里还有什么许春织岑姝呢。
  “看来,一切事都结束了。”
  沈阔无奈摇头。眼神所到之处,不过是那再也空无主人的木屋小筑罢了。
  “阿圆——阿圆?”本就胆小的娄玉疏经此一事早就魂飞天外,不知道剩下的几魂只还勾在自己背着的姑娘身上。这不一出来就忙唤着谢元朗道,“谢大哥你快看看阿圆,看看她——”
  谢元朗忙从一边跑去。
  “你们先回去。”齐悠白见那二人皆将目光投过来,从腰上玉铃掏出一白玉小瓶递给黎黎。
  然而他目光一转,却道:“青丝留下。”
  黎黎不再犹豫,将瘫倒的谢婉之揽着,当即抽了柳枝飞去。
  沈薛二人紧随其上。
  按理来说几人要去的是人潮密集之地,不该这样大胆,怎奈何人命关天。沈阔一边正烦恼着,看黎黎在前边不顾一切耐心飞着,倒觉得是自己老妈子一样多管闲事了。
  “师兄在担心什么?”将自己身后紧紧攥着衣角的娄玉疏一扯,薛凉月嘴皮一掀便问起来。
  沈阔自然是回没什么,奈何薛凉月不信。
  “是吗,”额发飞掠过颊边,这姓薛的少年只看着前面衣袂翩飞的黎黎淡声开口。
  “大师兄给了师姐什么你总该看到。”
  闻言一惊,沈阔略偏头去。
  然而薛凉月什么都不再说,戴着哇哇鬼叫的娄玉疏自他左边飞掠过。
  “沈道长?”身后的谢元朗也颤颤张了嘴巴,“可否追上、追上去?”
  ——
  “师妹。”
  青丝只听得一愣,原来是齐悠白总是喊她的名字,鲜少唤师妹什么的。
  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姑娘将手打开。
  摊在她掌心之上的,正是当初幻境里那两块缚魂木。“当时岑姝把这两块木头给了我们,”青丝抬头看他,“师兄写了什么?”
  二人确实是写了的,至于写了什么......缚魂木刻字之后痕迹消散的很快,连收去的岑姝都不知道他们写的什么。
  “自然是祝愿亲朋好友健康安乐。”他笑起来,脸颊似乎是瘦了些,褪去些许年少稚气。
  “小师妹呢,写的什么?”
  “我?我当然写的也是这个。”青丝看着他笑,自己也笑起来。“只是没想到什么都没留下。”
  她将那两块缚魂木翻转过来,俨然露出两道刀刻的痕迹。青丝再垂头,用手轻轻拂去上边灰尘。
  “希望阿芝快快乐乐。”
  “希望,”
  齐悠白将另一块木头前头的话念出来,却在那明显被粗石抹去的地方停住。
  “希望,”青丝抬起头对他念出来,定眼在他波澜欲起的眸。
  ——希望我能回来。
  她刻刻抹抹,最终只留下这句话。
  “师兄知道的很多。”她轻笑着,扬手。在齐悠白面前将那两块木头扔进河里。
  那样小的东西落进水里,甚至扑不过这几乎无声的浪流。
  那木头罕见的沉入水底,没再浮上来。
  流了千万年的越河从东至西,不知为多少沿岸的人带来丰润的土地和赖以生存的水源。
  齐悠白开口,“人既有心,贪欲总是无限的。”他嗓音淡淡,似乎看了她一眼。等她望过去,却见他却只看河面了。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只想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得以安居。”
  那些人走啊走,终于走到了越水河岸。
  “到后来想要有一整片土地,想要这河水永远不再泛滥,只为自己所用。”
  所以他们开始拜神。
  青丝不知觉将头转向一边去,腰上锦囊正发出脆弱而轻微的响声。
  白衣青年转身看她,眼光温和无言。“青丝。”
  “嗯。”
  齐悠白明明看出她心藏戒备,却见她仍将嘴角一勾,浅浅的应了一声。
  “所以,你想好什么时候回家了吗?”
  !
  “我只是听你沈师兄说
  你尚记得家在哪里,总想要回去看看。”
  “是吗?”
  青丝几乎忘了第一次见他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道他一直不似师长或是什么教导人物背手而立,总是愿意垂下眼睛来看她。
  就像他真是一个无比关心小妹的兄长。
  姑娘睫毛颤了一颤,点头。
  无怪乎青丝总是想,是不是因为大师兄总被齐珏爱护着,有个什么都能干的兄长,所以他也总懂得用怎样好的方式去关心别人。
  对守墟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由此,她倒是生出点同陈道人一起来蒙骗师门众人的愧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