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齐悠白却摇头,表示不能。
  “不是,你不觉得这雾气和上次的一样吗?”青丝焦急道,“用火烧不成吗?”
  “不一样。”齐悠白将师妹话头一堵,视线与那障中人对上。见许春织悠然自得,仿佛早猜到他们毫无办法的样子,不由一哂。
  “......”黎黎向齐悠白处看了一眼,不知道师兄怎么还笑得出来。倒是薛凉月凑到她身边,竟鲜少的一句话没说。
  许春之好整以暇地立着,甚至将门大打开了。
  沈阔不发一言,默默剥着他的黑泥。
  齐悠白抬头看了看,对着许春织道,“还有——半刻。”
  似看懂齐悠白唇上所语,许春织看了一眼天,捏紧了拳头。
  竟转身进屋去了。
  “午时三刻,此障最弱。”齐悠白解释道,“届时只需做等着这——咳、咳咳!”
  青丝被他弯腰动作一惊,忙道齐悠白这是怎么了。她这时才仔细打量起他周身,甚至径直去翻他衣袖。
  那手腕上果然没有红绿珠串。
  青丝心上不知什么感觉,又在他的注视下把衣袖盖了回来。“我看师兄近来很是虚弱,还是不要逞强了。”
  “有什么要做的,计划着的,叫我们就是了。”青丝理不清楚头绪,见他头上那很重要的珠串戴的正常无虞,只是手上那串珠子不见了罢。
  她不止一次想过师兄或许不是人,或许他也是什么妖?或者灵精?就像玉石成精之类,以至于身上要戴着那么多玉石法器。
  法器。她已然明了这些东西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装饰,而是对齐悠白很重要的东西。
  甚至,她又看了一眼安然应下的师兄。这具身体看似很稳重,不知其下暗藏多少汹涌事物。
  甚至,青丝心中默念,关乎齐悠白一身性命。
  ——
  “师兄,好了。”沈阔将那已然剥去黑泥的一大袋缚魂铃递过去。
  “时机正好。”齐悠白将缚魂铃往空中一抛,率先立与火位。
  “守墟弟子听令,即刻分置五行。”
  “木生——火。”
  “火生——土”
  “土生——金”
  “金生——水”
  “水生——木”
  谢元朗只见这五人分散至阴雾各方,执手作势,日光下落时恍然若神人。
  青丝立于水位,顿时只记得自己在书上看的那几句什么咒什么语,脚下没踩着棠枝竟然也觉得自己身形稳如老狗。
  奇了。
  毕竟对青丝而言,他们是没有一起试过阵法的。或许在她来到之前其他四人曾试过,但她除了纸上谈兵实践经验完全是零。
  连黎黎都在师兄喊出布阵时心上一抖,不由侧眼看去,小师妹这......
  她竟在水位立住了,且掌势与他们丝毫不差。
  午时三刻,阳气最甚。许春织用缚魂铃引万千游魂作障,意在谢婉之身上将岑姝复活。但她此刻既是人身,体内必然阳气居盛。
  魂阴而体阳,这就是她的弱点。
  至于她到底是个水里的什么,此时已不再重要。
  阴阳之道,视以水火。
  “青丝......”青丝聚精会
  神立着,心上却传师兄传声,不等她想师兄怎么还能这么说话时,那人又开口。
  “闭眼。”
  ——
  “噗——”
  许春织正为岑姝护法融汇最后一点复原其魂破碎之处的盈光,哪知半刻过去还是汇不进去。不知道外面那群人如何,这样分身一想,她脑中突然剧痛,似有神魂分离之感。
  剧痛之下,一口血吐在岑姝衾被上,绽开大片鲜红血色。
  “够......够了,阿芝,你、你实在不必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岑姝苍白这脸移开目光,眼眶隐隐有泪落下。
  “不,阿姝。”许春织察觉到什么,劝阻道。“你别多想,等你一好我们就离开,再也不会回——”
  “够了!”岑姝挣扎着挥手将那盈光挥开,声嘶力竭喊道,“阿芝!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她看着明显一愣的谢春织道,“许芝,你自己看看我的脸。”
  这不是我的脸。
  她又伸出手——现在这手指纤细白嫩,那里还是日日割草做事的岑家阿姝的手呢。
  这完全不是她的身体,岑姝的身体早在百年之前就化为白骨,这不是她的身体......
  而许春织全然不听。
  “你别动,你别动岑姝。我在救你!我在救你啊!!”她执着于运法将那最后一点修复的盈光送进去,不顾喉头腥甜愈盛。
  “阿芝。”岑姝无法动弹,眼眶落下大颗大颗泪珠。她语气颤抖道,“你收手吧。”
  “不行!”
  许春织仍然拒绝道。即使她已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连大开的窗户都洒进日光。
  不知哪里来的阳光将她后背一晒,竟然有些难得的暖意。
  “叮铃——”那是......缚魂铃破碎的声音。
  他们破障了。
  许春织只听剑声嗡鸣,果然,余光中一把碧色小剑急速破窗而来。
  但她并未躲开,只看最后一抹盈光已经融入岑姝身体。
  她笑,如同百年之前未遭变故时二人同游时那样毫无修饰地微笑起来。
  岑阿姝此生,再不会再痛了。
  下一秒,血色飞溅入眸。
  许春织忘了呼吸,也忘记她脑中神魂分离剧痛,只觉得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下来。
  岑姝从小力气很大,明明当初作撒花童的时候脚下被那些东西抓得那么狠,甚至伤及魂魄......
  但现在,她怎么还能动的这么快呢。
  第88章
  岑姝和许芝从小一起长大。
  岑姝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和她的名字一点都不像。听说她母亲是外面来的再嫁女,之前是嫁给一个教书先生做过媳妇的。耳濡目染之下也就学得那么一点。
  再得女,岑老爹请她取名。她看着襁褓之中咧开嘴笑个不停的女儿道:“便唤作阿姝吧。”
  “书册的书?”岑阿爹大字不识几个,只想起这个字。
  “不是。”
  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姝。意思是漂亮的,娴静的姑娘......
  那死去的教书丈夫还活着时常常对着她念,于是也就牢牢记住。
  岑姝自小就娴静不起来。岑阿娘生下她没几年就去世了,除了那句静女其姝之外什么都没教给她。
  她最好的朋友是村里最娴静的姑娘许芝。岑姝从小就觉得她长得漂亮,总爱把这句诗念给她听。
  “你看,我觉得你才是我阿娘说的那种女子。”许芝早就习惯她的打趣,只是很柔和很柔和地笑。
  村中家家户户悬铃铛,说是求得水中女涟娘娘的庇护,辟邪用的。岑姝有一次太过手痒,竟然将那铃铛摘了下来。许芝如何劝也不管用。
  “你家的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许家只剩她一个人,这铃铛自然是想取就取。
  “前几天我看牛大哥的话本学得一个神仙的术法,你且看我。”岑姝信心满满地将铃铛置于膝上,咬破手指将血撒了进去。
  “阿姝?”
  许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莫名觉得不怎么好。
  “你也试试?”岑姝笑道,并不转眼。只仔细盯着,而后见那铃铛果然把自己的血吸了进去,便是惊异道:“你看!真的真的!从此这铃铛便要认我为主啦!”
  许芝见她坚持,只好照做。
  但她家的铃铛没有吸进她的血,岑姝不免气馁。
  “那我把我的给你,反正这村里的铃铛都一个样子罢了。”岑姝将自己的铃铛递给她,对那铃铛念叨,“好啦小铃铛!你既然认我为主,我就要吩咐你个任务!”
  她瞧了一眼许芝,嘻嘻道,“阿芝家中无人,我不在时你记得替我好好保护她。”
  许芝仍觉换铃铛太过冒险,却被岑姝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我阿爹还等着我回家喂鸡呢。”
  “我走啦!”
  岑姝一走,许芝终归是捏着铃铛回去了。
  岑姝回头看见那身形瘦弱的姑娘转身回去,低头对着手里那沾了血的铃铛发了会儿呆。
  “怎么会不行呢?”她叹息一声,想用手抹去铃铛上的血迹——怎知用的是自己刚才咬破的手指。
  凝结的伤口再次破开,涌出的鲜血混着沾在铜铃之上的原先血迹一起消失不见时她才觉得慌乱。
  难道......她是什么厉害人物吗?
  ——
  “阿、阿芝,”许春织拥住她倒下的身躯,低头,那碧色小剑贯穿了她的胸膛。
  “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这样啊!”
  咸涩滋味在嘴角漫开,许春织不禁颤抖着大喊道,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火焰灼烧一般苦痛,连视线也摇晃起来。
  只听剑声嗡鸣,小剑顿时幻化成光。
  “咳——咳咳。”
  岑姝寻到她垂下的手,紧紧握住。察觉她手掌冰凉道:“没关系、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