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是吗。”坐着的齐师兄对上那目光,如往日一样温柔的笑。“师弟说是那就是吧。”
  徐怀真翻了个白眼。
  *
  “这就是春城?”看着眼前破破小小的土地庙,徐怀真目露鄙夷。
  “不是。”青丝抢在师兄前面把话一说,“这是我家。”
  于是这人沉默了。
  青丝把从前面街市买来的糖细细包好了,打上几个小小的结。
  “我走啦师兄,”她提着东西站起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好。”齐悠白答应道。
  来时路上青丝就说要在此处停一停,沈阔问她为什么,她说是去祭拜自己的妹妹。
  妹妹?二人抬起头来,原来师妹还有个早逝的妹妹。
  “坐吧。”齐悠白将衣袍一撩,随意坐到一边的树荫下。
  但见了徐怀真迈开步子想要追着青丝去,齐悠白出言提醒道。“徐师弟留步。”
  “我是怕她遇见危险。”这少年悠悠的解释。
  齐大师兄听了这话,向后一靠就倚在这树上。也悠悠开口,“嗯,师弟留步。”
  他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
  青丝随着记忆想要找到记忆中的小土包。但明明也没有过去很久,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四周风声渐起,她似乎回到那个刚开始的冬天。
  破烂的小庙和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似乎都被这风吹走了似的,她眼前一片空旷。
  是怎么一种感觉呢。
  刨出来的泥土经了风吹雨淋,又长了新的草上去。埋掉的小破碗或许还在底下,或许又被哪个苦命人拾回继续拿去用。
  而这姑娘蹲着,把糖全都咽了下去。
  第48章
  “大小姐坐在那多久了。”一身素裳的美妇人支起手来,对站在屋外的侍女招了招。
  这侍女不过十一二岁,经由主母一训便不由惶恐回答,说是已经一天一夜了。
  “但求夫人饶恕,”她道,“大小姐说老夫人不醒她就不走......奴婢实在,实在劝不动。”她头也不敢抬,捏着两只细瘦的手就这样面朝地的抖着。
  “.....”徐氏似乎对这缘由并不惊讶,一个眼神示意侍女退下。
  “是。”
  *
  “时雨。”徐氏莲步轻移,跨了门槛进到屋里去喊她,顺手将门关上。
  然藕色衣裙的姑娘并未回应什么,只是呆呆坐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崔时雨幼时失恃,记忆中完全没有母亲的形象。加之她的父亲常年行军,在府中停留甚少。于是她对父亲的记忆也仅仅是那一身冰凉甲胄下带血的黑衣裳。
  再后来父亲续弦,兄长随父从军......唯有她自己留在京城繁华笼。
  但她不觉孤独,只因为时时有人想着念着她。
  这姑娘眸光一闪,抬起数次湿润又干透了的睫羽,她向着珠帘垂幕看去。
  崔氏忙上前。
  “时雨莫慌。”她握住女儿家细嫩的手,察觉她掌心一片冰凉。
  “老夫人最最疼你,若她醒来看到你这样憔悴,便是又要劳神了。”
  那方床榻处无声无息,阻隔在祖孙中间的紫色珠帘如同一道带刺的屏障,既把她牢牢钉在这里,也把那位满是华发的老夫人钉在那里。
  崔时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眼眶睁得这样酸涩。
  “先去将晚膳吃了好不好?”徐氏眼眶渐红,看着这消瘦不少的脸说道,“家里已经递了帖子请江太医来,他医术高明,且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珠儿急着找姐姐呢。”见她还是不作反应,崔氏念及自己的小女儿,崔时雨的幼妹,这才见眼前人踉跄地站了起来。
  然她扣在扶椅上的细指微颤,只用了嘶哑的声音对着徐氏答道,“我去迎江太医。”
  *
  将军府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在昨日被传了出来。但说来也怪,这位老夫人同样是出身将门,年轻时也曾在京城创下以一打十的光辉战绩,甚至前几年身子硬朗得还可以和人打马球。
  这不过几年,怎么就要不行了呢?
  常人只叹年岁无情,年轻时再怎样健朗的身子一经那岁月打磨,终究也成白骨粉末一堆。但稍懂些的,知道这老夫人时常做善事,脾气也好,自发选了日子替她祈福希望她能好起来。
  江太医下马车时,瞧见府门大开处站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小娘子。不用猜便知道这是崔将军长女,于是他急忙撩袍拥了药箱向前去。
  “江太医请。”她见有人来了,知道是谁。讲话的语气却不如他所想的干涩,倒像是一滩狂浪过后的平静。
  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江却澜急忙跟着这姑娘进去。
  ——
  江却澜进太医院六年,今年是二十五岁。他年岁看着轻,经验却不少。今日却注定在这老夫人身上栽了跟头。
  他诊脉时开始觉得“轻手可得,泛泛在上,如水漂木。”是平时的浮脉所见。但不过一时,又觉“指下极大,来盛去衰,来大去长。”分明又
  是洪脉。
  老夫人隔着层碧纱的脉象在他心中几番变化,江却澜一时也拿不准这是什么缘由。
  身边的徐氏如坐针毡,却又不忍心去问,生怕打搅了什么。
  江却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只觉叹息。他正要收手,身后那抹荷色影子便走上前来。
  她把祖母的手轻轻放了回去。
  *
  和之前一样,青丝跟着齐悠白几人在那曾经居住的小院休息了一晚。
  被褥想来是被齐珏安排的人换了一遍,里里外外都是干净的样子。连她回山时懒得带走的空面膏罐子都好好地摆在柜子上。
  上次躺在这张床上,她在想什么呢?
  是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还是为什么宣月澜走得这么急?但想来想去自己也不记得了,青丝决定不再自己折磨自己。
  就是不知道黎黎那边怎么样了。想了一想,师姐大概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山了吧?
  他们几个人想必也待不了多久,青丝想,就是陪着大师兄回家省亲一样的,过个节就可以走了吧?
  真好,她默默垂泪,想师姐了。
  ——
  徐怀真被安排住在薛凉月之前住过的房间里。一开始是没什么的,直到他突然想到他必须要躺在那张男人躺过的床上。
  ......他刚才用过的茶杯,是不是也?
  这谁能忍。
  徐师弟从房间冲出来到拍开齐悠白房间,只用了几息时间。
  “我要换房间。”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徐怀真眉头皱的死紧,掌下力道也重了。
  “齐!师!兄!”
  ——“师妹。”另一边青丝瞌睡打到一半,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她猛然睁开眼睛,知道终于来了人。
  “进来进来。”她探了探头,把齐悠白猛地扯进来。
  “......”
  齐悠白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只好安分的坐到一边的小凳上,容师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他气质安然,不说话的时候看得来乖的很。
  乖个屁。
  起因是青丝今天躺着躺着想到一件事情,吃饭的时候就让齐悠白得了空来找自己,谁知道他等到天要黑了才来。
  人倒是来了,偏青丝什么都不急着说,只是眯着眼睛审犯人一样的看他。
  齐悠白倒是撑得住,任她打量来打量去。
  “我之前问过你,”她没有叫他师兄,声音徒然冷厉。“但你没和我说。”
  “什么?”齐悠白似乎被她莫名其妙的语气惊到一点,连放在桌上的手都收紧了。
  青丝终于在他对面坐下来,换成她自认为逼迫感十足的敲起桌子。
  “你那颗珠子,是给宣月澜了——”
  吧。
  “啪......”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急急的声响,青丝耳朵一动,觉得似乎该是那位被打包带来的徐师弟。
  二人听着有人在门外敲了一遍,门外的灯火把那两人的影子映得模模糊糊。
  “开门。”
  ......徐怀真找上门发癫也就算,沈阔也跟着一起来算怎么回事?
  这边青丝憋了一下午的话没说完气的不行,索性朝着门外大喊,“有什么事非晚上说不可!”
  然她语气这样急迫,倒更让门口二人疑惑。也让徐怀真心中更加笃定齐悠白就在这处。于是这人愈发不依不饶。
  “那你们有什么事非晚上说不可?”
  ......大大的无言。
  青丝甚至想撬开这人的脑壳看看有多少水在晃荡。
  她越想越气。
  不是,他有病吧?
  “没人!”她冲门外二人大声喊。
  但听门外有人气的声喘如牛......又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想来是被徐怀真抓来当见证人的沈阔。
  “师兄,”他声音细细,却足够让几人听见。似乎是好言相劝,“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呀,我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