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别怕。”他笑了一声,“如你所说,它就是一根棠花枝。”
  普普通通的棠花枝,再无其他。
  最后青丝还是没学会,被齐悠白一路大道理一路开花带回去的。
  青女士:裂了。
  *
  夕阳落下时,那老道人将将转醒。一边睡着的白狗似乎是察觉到了,摇着尾巴拱过来蹭着他的手,呜呜地叫着。
  他带着厚茧的手一点又一点,抚着这名为“小白”的大白狗的头顶。
  “唉,你大师兄约有两日才回得来,再忍上一忍哈。”这样说着,他倒一并想起那个黑黢黢的小泥猴徒弟。
  一别几月,不知道长高一些没有。
  他转转有些酸疼的脖子,下意识抚向腕上,陈道人这才发现那木镯已经在小姑娘手上。
  叹了口气,他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摸摸狗头,一只手随意挥开遮在小桌面上的信纸。再沉默一会儿,今夜就该要掌上一盏昏暗的灯。
  太冷清,今晚就不吃饭了吧。
  *
  回去的路上,沈阔难得敏锐地发现了四师弟和二师姐氛围不对。呃,虽然平时他早就觉得四师弟图谋不轨,但他也实在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两个人和平时不太一样。
  于是这晚连夜赶路时,沈阔试着超过四师弟,紧跟在黎黎师姐的身后。
  :.】
  哦豁——果不其然这师弟吃了火药一样差点把他创飞五百里地。沈阔觉得自己还是安心飞在后面好了。
  ——为什么不留下来陪着师兄一起教小师妹!
  心间微微刺痛,黎黎稍稍闭上眼睛。不必思虑,她闭着眼都知道是薛凉月又在发疯,然而她从来不会回头。正如这姑娘的剑刃永远笔直向前,她自己也只会朝着前方熟悉的黑暗飞去,在夜中劈开一道亮如聚萤般的划痕。
  夜中虽湿冷,她却早感受不到寒意,只是攥紧了缠着白布的手指。
  如此这般,飞往前去。
  第36章
  黎黎三人落地不过半天,齐悠白载着小师妹也回来了。
  落云山
  熟悉光景映入眼帘,青丝内心涌入一点难以形容的感觉。
  终于,回归大自然的怀抱!
  落地一瞬间她双脚几乎软倒,想起却是爹的要是直接埋在这里当场长草就好了!
  “……咳。”
  她转眼一看,看见一个笑眯眯的老头。
  ——那许久未见的陈老乡蹲在一边耍狗,袍上仍旧插了几根草。
  熟悉的味道!青丝几欲落泪!当即大喊一声连滚带跑地飞过去。
  “今晚吃熏肉好么师父?”实不相瞒,她也实在是非常非常好这一口。
  “好啊!”陈道人脸上惊讶,似乎是很少见同他一样对腊肉腊肠执念深厚的人,当即一拍大腿吩咐下去。“三徒弟三徒弟!”
  打了鸡血,陈道人当即提上这小儿朝院落去,差点把青丝颠个半死。
  ——还得是大师兄!她欲哭无泪。
  二人远去,齐悠白看了看扯着自己裤脚的小黑狗,扬手收了桃枝把它抱起来。
  “汪汪——”
  “几日没吃饭?”齐悠白摸摸这顺滑的狗毛,察觉手指受了阻碍,转眼几下把粘在狗毛上的小草拨下一甩。小狗呜呜叫唤起来。
  他倒很是知晓自己师父的德行。
  “莫要再叫唤啦——”他抱着这小犬慢慢踱着步子回去,拍拍它的背。
  “为兄这就给你找吃的。”
  *
  殿内正执玉箸的齐珏皱了皱眉,一边的太监见状忙递上一方帕子。
  “陛下……”
  “莫说了。”喉头痒意瞬间消缺,这皇帝只怀疑自己是昨夜着了凉。
  一边的大太监见他心情不好,也就不再提那柳家小姐的事情,只说写保重龙体之类。但见这尊贵人物却只盯着那盘醉鱼看,怕是又在想那位远游的殿下了。
  “陛下……”他叹了口气还欲再说,却见这帝王转眼放了筷子一副散漫样子。
  “皇后近来如何?”
  “该是很好?总归是在按时吃药的。”秦公公顿了顿,小心地看这位的眼神。“那位还是不太安分么?”
  “是不太安分,”齐珏一撩衣袍站起来,墨色锦衣让这人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什么正经皇帝。
  “昭华公主的信呢,给朕呈上来。”
  秦公公连连言是,躬身去取东西。
  *
  宫墙上树影深深,光天化日下怕都要比外边阴冷几分……她如此想,说出来怕是要被长姐责骂。
  “小姐,”跟在这女子身后的小丫鬟偷偷将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觉得这次皇后娘娘唤自家小姐进宫也唤得太过着急了些。
  之前次次是用轿子接送直接送到皇后处来着,这次……这次却是要自己走着去么?
  这侍女青青同柳书书自小一起长大,心思单纯并不明白这其中弯绕,于是心中疑虑也在出发前悄悄与小姐说了。
  柳书书摇头,吩咐她万事安心,只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就好。
  “阿姐唤我,我总不能不去。”她那时道,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换成素净的,这些个繁琐的就不要了。”
  ——
  有小侍为她带路,却说这次皇后并不在殿内,唤她去个别的什么新鲜地儿。
  或许是姐姐大病初愈,想要她陪同说说话呢?
  毕竟自从阿姐进了皇宫,自己就再也未同她叙过心事……即使她进宫多次也好,总归是说不出口。
  柳书书叹一口气,想着前些次总是“巧遇”的皇帝,劝自己不要多想。
  阿姐不会这样的。
  “请小姐跟着奴婢来,就在前面了。”这引路的小侍这样道,却让她看见此人眼中阴翳。
  柳书书心中一颤,握紧的十指扣着掌心。“劳烦……公公。”
  但她所幸路上巡卫不少,这殿宇也不是什么偏僻之所。
  “就在此处,娘娘就在里面等着柳二小姐呢。”自那大殿引过,这小侍停步告知她。
  这门在她眼前,小侍悄然退场。
  柳书书停顿片刻。
  周围是微微湿润的风和檐角落影,偶尔有些许声细微鸟叫。
  她抬手打开了门。
  “——啊!!!”
  身后的侍女尖叫一声,而柳书书远远望去。越过一稀疏树丛,这官家教出来的娇娇小姐见着这一生最难忘的画面。
  那件正红色,绣着凤凰的华服不知道沾了几多露水,而那人一头如墨的青丝全然散落。
  苍白的面,纤细的骨。
  她的姐姐,这世上最最尊贵的女子,正卧在那小小的秋千上,垂着无力的头看着这门。
  又或许是看她。
  *
  “皇后近来如何?”
  “臣妾很好,劳陛下挂念。”柳皇后撑着支离的骨,即使真被这身厚重华服压垮了似的喘不过气来,仍旧撑着笑脸回道。
  即使长姐硌人的手指正捏着自己,柳书书仍旧在其身侧呆站着。
  齐珏没看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柳皇后眼神仿若枯井,眼神破风幡似的悄然下落,却瞧见自己妹妹身上的烟水绫罗。
  “书书——”
  ——
  那时帝后大婚不过三月,皇后突发高热几日不退,待到一月后终于好些时,柳书书跟着母亲进宫看望。
  母女三人自是温言软语细细地说些女儿心事,连带着几月不见的妹妹都变得性子开朗起来。
  “我为姐姐抚琴吧。”她笑道,从皇后放琴处取出那把古琴。
  柳皇后笑着答应下来。
  她弹的是姐妹二人幼时同学的《青青柳》。不知为何,柳皇后倒觉得,这妹妹弹得竟比以前好上太多。
  一曲过半,她的夫君却来了。
  柳皇后起身邀他入座,“书书正在为臣妾抚琴,陛下若是得空了不如也,”
  “好啊。”不待她说完,齐珏一展衣袍坐下,挥挥手示意这名义上的妻妹可以开始了。
  他早就听闻柳二琴艺不错,如今就倒要听听是怎么个不错法。
  “......”柳二小姐恍若未闻,一边摆着的琴弦却仍在颤动。
  “书书,”柳皇后笑着整理了妹妹的袖摆,“去啊,陛下叫你弹琴呢——”
  那时这姑娘却想,自己胸中气愤难平就算,却还要给这人弹琴,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姐姐贵为皇后,身子本来就不好,嫁给这人身子越发差了不说,还不如在家的时日。
  原是这样受气来的么?
  她第一次见这皇帝时十二岁,给他怒气冲冲地弹了一首以为只有自己只晓得的《离怨》——柳二小姐弹的是自己琴谱孤本里的一曲。
  说是离怨,调子也是轻快,让人听不出什么来。
  ——她没继续弹给姐姐的舒心调子,反而决意换曲子,暗自把这男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谁知道那少年皇帝当初听没听出来。
  *
  “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