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说的这么好听,你也不过是想借助我之手,困住那些即将逃出鬼门的阴魂。”鬼气中发出两声冷笑,姬玚苍白的脸缓缓在鬼气中浮现:“我的鬼蜮只能困住那些东西一个时辰,你真有把握能在一个时辰内修补好阴门?”
  长剑再一次发出嗡鸣,柳安木扯动了下嘴角:“试试不就知道了。”
  “呜——”
  一人一鬼说话间,远远的,羊骨打造的号角吹响。
  空气中的臭味似乎变得浓重了一点,悠长的号角声一阵阵从城池内传出,咚咚的声响不断从城门的方向传来,好像城墙内正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撞击那本就布满裂缝的城墙。
  子时,到了。
  在那阵阵号角之中,黑色浪潮再一次沸腾了起来,数不清的触手、足肢、尾鳍从那浪潮之中此起彼伏的伸出,令人振奋的叫喊声如惊雷般响彻在此方天地之中。就在号角吹响的同时,缠绕在整座城池上的树枝缓缓放松了桎梏,泛着新绿的枝叶缓缓向后撤去。叫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从城外传到城内,又从城内回应到城外。
  盘腿坐在城门前的康巴紧闭的眼睛中再次流淌出鲜血,他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中盘着的珠串也越转越快,终于在又一轮的尖叫和欢呼声中,他手中的珠串陡然断裂,菩提子散落一地,沾染了地上了鲜血,慢慢失去光芒。
  康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念经的声音停顿,随即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随着这一口鲜血喷出,十二道光柱也立刻变得黯淡,光柱中的身披红色袈裟的光头和尚彼此看了一眼,忽然全部双手合十,口中念经的声音如同惊雷贯耳,金色经文由他们嘴里吐出,几乎要将那欢呼声压盖过去。
  十二个和尚嘴里吐出的金色经文汇聚成一条接着一条的金色锁链绕着十二道光柱而下,这些由佛经形成的金色锁链在半空中紧紧相连,如同游龙般朝着城门的方向飞去。锁链取代了刚才树根,紧紧缠绕住不堪一击的城池。
  紧接着,半空中一道黑影也急速飞下,伴随着近乎疯魔的笑声,黑色的鬼蜮在整座城池上空张开:“召公奭后人何在?——召公奭后人何在?!昔日你先祖杀我父兄,戮我子民,今日商王六子姬玚,特来还此大仇!”
  姬玚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城池上方,城中小鬼无不被他的鬼气震慑,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有胆小些的小鬼竟然直接被吓晕了过去。坐在轿撵之上的男人阴恻恻抬起脸,看着半空黑云中浮现出的人脸,布满血丝的眼底浮现出凶狠的神色:“找死!——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决了你再出门!”
  轿撵之上的男人重重一拍轿撵得扶手,飞身而上,右手化作利爪,狠狠拍向上空。姬玚丝毫不惧,化作恶鬼相,周身的鬼气化作实体朝着下方压去。
  另一边,康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已经是强驽之末,七窍之中都不断往外涌出鲜血。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紧接着他如同破败棉絮的身体就被人扶了起来。
  “康巴师傅,你怎么样了?!”程名呼吸很急促,心脏跳的飞快,他扶着康巴身体的手很快就被鲜血浸湿,康巴的身体就像是一具干尸,浑身的毛孔都仿佛再向外吐着鲜血。程名是法医出身,太清晰按照这个出血量,恐怕这个体型消瘦的僧人撑不过一分钟。
  康巴嘴唇也苍白干裂,而当他看清了程名的脸时,还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张开嘴:
  “…麻烦你…扶我回去……”
  程名的眼眶泛了红,他抱着康巴的手臂都在发抖:“康巴师傅,你流了太多血,现在必须马上给你止血……”
  程名剩下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康巴拉住他衣服的手打断。那只手枯槁得仿佛只有一层皮贴着手臂,因为常年苦修,指腹上早就是一层厚厚的老茧,此刻的康巴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摇了摇头,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干净,如同雪山上融化的雪水。
  程名感觉自己喉咙好像哽住了,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眼泪和从天而降的血雨混在一起,他用双手抱起怀里的僧人,康巴的身体单薄好似没有重量,程名将康巴放回到那个用血化成的阵法中央,就在康巴坐下的一瞬间,十二道光柱同时恢复的原本的光亮,和尚们的念经声越来越大,金色的锁链层层叠叠缠绕在城池上,城门不断被撞击,城池内不断有阴魂被度化,变成一缕微弱的金光,穿过上方鬼蜮的桎梏,朝着更远的天际飞去。
  康巴双手合十,整个人的生机快速流逝,他的脸上却浮现出解脱的神色。他干涸开裂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呢喃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程名拖着康巴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他感受到这个虔诚的喇叭身上最后一丝生机在他手下彻底消散。也许康巴的灵魂真的会化作一阵风,即将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在那里他将得到永恒的安息。
  而随着位于阵眼处的康巴死去,十二道光柱在康巴坐化的一瞬间再一次黯淡下来,只是那些光柱中的和尚全部恍若未觉,只是双手合十,念诵着那些他们念诵了一辈子的经文。
  位于最内侧一根光柱中的和尚缓缓抬起头,他的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红色僧袍,僧袍的边缘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下侧的衣摆上还沾着干涸的泥土。和尚的目光遥遥和黑潮上的青年对望,立在黑潮顶端的青年一身道袍,长发随风而动,手中的长剑深深插在黑潮之中。
  良久,老僧轻声叹息了一声,老迈的眼睛不复清明,只朝着青年微微颔首。
  十二道光柱随风消散,连带着那些桎梏城池的金色锁链也随之消失。
  子时一刻,阴门大开。万鬼同哭,天地变色。
  此刻,黑色浪潮已经扑至城门之前,黑潮上负手而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素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数十道鬼气缠绕盘踞在他周身,时而化作厉鬼相,时而又隐匿在黑气之中。
  就在浪潮即将撞向城池的一瞬间,原本插入黑潮之中的银色长剑忽然拔起,剑身猛烈一颤,爆发出刺眼的剑气,那剑气如同一道屏障在城池外迅速升起,随即长剑化作一道虚影,那虚影在半空之中调转方向,朝着黑潮上方快速刺去。
  “嘭!”剧烈的炸裂声几乎让整个大地都为之晃动,就在黑色浪潮收势不及,重重撞上屏障的一瞬间,长剑的虚影也以破竹之势贯穿了浪潮的內部,蓝黑色的宝珠在黑潮内部破碎。
  随着阵眼被破,整个黑色浪潮顿时在半空中四分五裂,那些被吞噬的怪物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一样从半空中掉落,一时之间怪物们的惨叫响彻云霄,而围绕在青年身侧的数道黑影也趁此机会快速飞出,利刃般的手爪顿时割断了几个怪物的喉咙。
  掉落在地的怪物们发了疯一样又冲向彼此,大怪物吞噬着小怪物,小怪物又融为大怪物的一部分。
  柳安木也随着四分五裂的怪物从半空之中落下,风声在耳畔呼啸,他却没有任何要将佩剑召回的意思,反倒嘲弄地弯起嘴角。素色道袍在半空中扬起,如同坠落的飞鸟。
  下一秒,后背被一双手接住,那种不断下坠的感觉终于消失。柳安木睁开眼,和柏止对视,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无言地对视,似乎都想要通过眼睛看清彼此那颗真心。
  柏止眼睫微微垂落着,半晌,俯身在那人眉角处落下一个吻:“师尊太累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仿佛要印证他所言,城门的方向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凄厉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柳安木还来不及说话,就只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将自己往城门的方向吸去。整个天地都好像开始往一侧开始倾斜,掉落在地上的怪物们也不再相互吞噬,而是惊魂未定地彼此相互依附,通过那些变异的肢体紧紧抓住地面。
  “轰!”
  天空惊雷炸响,血雨倾盆而下。那些坠落在地的怪物原本靠着仅仅扒住沙地勉强稳住身形,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有怪物顺着沙地滑落,惨叫着滑向那大开的鬼门,而滑入鬼门的怪物在“嘭”的一声后,便化为一团血雾,被吸入阴门的裂缝之中。
  怪物们惊骇地盯着那道吃“人”的阴门,每当有怪物掉入门内,整座阴门上的纹路就会更清晰一分。可哪怕他们再怎么挣扎,庞大的身躯还是在不断下坠,落入阴门只是时间问题。
  血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多的怪物串在发出一声哀嚎之后,滚落跌入阴门中化作一团血雾。从阴门方向升腾起一阵红色的雾气,那雾气渐渐笼罩在整个城池上方,随即化作一条血柱冲天而上,血柱之中缠绕着数不清的冤魂,这些冤魂大都不是完整的人身,而是半人半兽,以血雾化作自己的身体,哀嚎着被朝着天际吸去。
  柳安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血雨打湿道袍,渗着透骨的寒意。他很快就明白了柏止为什么要精心布下这个局。洪荒石四角的裂痕诞生了四方阴门,而想要修复洪荒石其实并不需要天道的化身,凡是修行至半神之体,皆可成为修补洪荒石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