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柳安木“哟”了一声,像是看热闹道:“终于看见了。”
  程名缠好纱布,闻言好奇地抬起头:“看见什么?”
  中年男人闭着眼睛,脸皮都在微微抽搐,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过了半天,他才平复了心情:“是他…是那个孩子,我见过他的照片,他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第149章
  中年男人起身走进里屋, 几分钟后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从里屋走了出来。程名在换棉签的途中抽空看了一眼中年男人,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似乎发生了变化。
  中年男人回到沙发边, 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全部都拿了出来。除了下方一沓纸质材料以外,最上面的一层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的正中央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生, 笑容阳光明媚,让人很轻易就联想到早上八九点的太阳。
  不过男人却指了指照片的右侧, 绿色垃圾桶边站着另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个头矮小,身形单薄, 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种不合身的宽大。男生和镜头的距离并不算近, 好在照片的像素足够高, 这个背景里的小男生在照片里也很清晰。
  “这就是死去的那个孩子, 他叫王小华, 家庭环境不太好,母亲腿脚不好干不了重活,几年前他父亲又在工地上出了事,家里就靠他父亲的赔偿款生活。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很理解这孩子性格一直很阴郁,所以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
  中年男人看着桌面上的材料,点燃一根烟:“不过我也了解我的儿子, 他虽然从小被家里宠坏了,但心性并不坏,就算平时喜欢和那孩子开开玩笑,也只是因为想和那孩子做朋友而已。这个年纪的臭小子都一个模样,喜欢谁, 想和谁做朋友,就会去讨嫌、欺负别人。”
  小柏止盯着桌面上的材料看了片刻,突然走过去将材料拿了起来。前几份材料都是在校学生“王小华”的学籍资料,不过这些学籍资料里很快夹杂了一些别的材料。
  少年的目光定格在手中的一份“校园欺凌举报信”上,无波无澜的瞳孔中划过一丝不明显的嘲弄,这封纸张泛黄的校园欺凌举报信以“尊敬的校领导:”开头,以“王小华妈妈”收尾,字迹娟秀笔锋灵动,应该是出自一位年轻姑娘之手。
  “贵校初二年级10班候志昊等人,在过去的一年中多次对我儿子王小华进行欺凌,他们强迫我的儿子吞食烟头、泥土、卫生纸、尿液,并且还在男厕所里对我儿子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折磨,我的儿子每次都被他们打得满嘴鲜血……”少年的声音清冽地像是一汪清泉,没有任何杂质,可念出的内容却让程名都震惊地抬起头。
  中年男人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人在写举报材料的时候总喜欢夸大事实,他们举报的事情学校都去调查过了,都是子虚乌有。我儿子顶多就是和他口头上开点玩笑,至于什么校园霸凌,纯属是胡编乱造!”
  少年抬头安静地看他,黑色碎发下露出那双颜色稍浅的颜色,好像夜幕下的耸立天际的雪山,神秘而安静,却又没有任何温度。可偏偏就是那种平静到极点的眼神,却让中年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竟然在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又从那沓材料中抽出了另外一份。这一回他没有将材料上的文字念出来,只是抬起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臂,将手里的材料递给了沙发上的柳安木。
  接过那份材料,柳安木在看见那份材料的标题时,动作却轻微一顿:“验伤报告?”
  程名闻言也暂时先放下了手里的纱布,和他一起看手里的这份报告。
  这是一份长达十五页的验伤报告,出示报告的是b市最大的三甲医院。验伤的内容从食道烫伤,到误吞异物,再到腕骨骨裂、皮肤外伤,每一页的图文都好像是一个孩子无声地控诉。
  其中的一张图片上是一个孩子单薄的后背,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淤,甚至还被人用刻刀血淋淋地刻上了“猪狗”字,而那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竟然几乎找不出一块好皮。
  中年男人脸色再次发生变化,他双眼死死盯着那份验伤报告:“这是……”
  刚说出了两个字,他就立刻闭上嘴,转而紧皱眉头看向另一边的妻子。
  中年女人脸上的血色早已褪了个干干净净,她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把这东西烧干净了……”
  中年女人的脸色更惨白了一些,像是想起了什么,但还未开口,怀里的候志昊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痛苦的哼声,两只手还不停地掐挠自己的脖子,仿佛喘不上气来。
  女人脸色一变,焦急地抓住候志昊的手:“力力,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啊……”
  柳安木放下手里的材料,当机立断:“扶起来。”女人不敢耽误,两夫妻一人抓住候志昊的手,另一人扶住候志昊的后背,将人从沙发上扶着坐了起来。
  柳安木拉开候志昊的下眼睑,没有血丝,没有黑线,也没有灰线。也就是说他没被人下降头,也没被鬼附身,更没中什么符咒。
  “不是鬼魂作祟?”柳安木思考了片刻,松开手,从自己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根红绳,把红绳系在候志昊的一根手指上。做完这些,他又抽出一根细长像是扎针灸一样的银针,扎进候志昊的指尖。
  随着银针刺入指尖,从指尖中溢出的鲜血却并不是红色,而是像是红墨水一样的红黑色。
  柳安木捏紧了候志昊扎着银针的指尖,抬头对旁边一脸焦急的女人说道:“拿个盆来。”
  “盆?”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起身点头:“好,我这就去拿!”
  程名主动走上去,接替女人扶着候志昊的后背。不过刚一接手,他就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不对劲啊,这孩子看着也不胖,怎么会这么沉?”
  柳安木没有解释,只是又从布袋里取出了第二根银针:“把他后背的衣服撩起来。”在女人匆忙将一个铝盆拿过来的时候,柳安木手里的银针扎进了候志昊后背上的至阳穴。
  随着银针缓慢刺入,小柏止也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沙发边。
  不过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沙发上的候志昊,而是轻飘飘地看向了窗帘的方向,布满灰尘上的玻璃上挤着一张变形严重的脸,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沙发上被所有人围绕的候志昊,血色眼瞳充斥着可怕的怨毒。
  少年盯着那道怨气横生的影子看了一会,嘴唇忽然无声的动了动。窗外的影子忽然抬起头,那凹陷骨折的眼眶中淌出两行腥红的鲜血,可变形的嘴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有些惊悚的弧度。
  下一秒,沙发上的候志昊像是浑身过了电一样,剧烈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倏然睁开,死死盯着自己的正前方,腮帮子像是充气一样鼓起。
  柳安木头也不抬:“盆呢?”
  中年女人赶紧把盆拿过来,柳安木接过那只铝盆抵在候志昊的胸口,随即拔出候志昊后背上的银针。随着银针被拔出,候志昊浑身剧烈一抽搐,紧接着“哇”的一下吐出来,秽物尽数被抵在他胸口的铝盆接住。
  中年女人被吓了一跳,再一看盆里的东西,都是一些泥土,里面还有粘稠的纸巾、烟头、女人头发这些秽物,味道既骚又臭,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住鼻子。
  看着面前小脸煞白、一脸虚弱的儿子,女人简直又急又气。她想上去抱住儿子,又怕耽误了儿子的救治,眼眶里顿时落下来两行眼泪:“你到底在哪吃了这些东西啊……”
  中年男人的面色也有些不虞,他紧皱的眉头,目光从候志昊吐出的秽物上一一看过,脸上也越来越难看。那件事是他亲手处理的,当时在那孩子的胃里尸检发现的东西,和眼前的东西都可以一一对应上。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孩子在报复。
  等到候志昊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干净,只能不断往外干呕时,柳安木才不急不慢地把另一根银针从候志昊的手指缝里拔出来。
  他拔针的时候没有故意收力,银针带出了一串黑红的鲜血,黑色的指甲慢慢褪去血瘀。不过说来也很奇怪,指缝中的银针拔出后,候志昊又干呕了几下,既然真的慢慢止住了恶心。
  候志昊眼神先是茫然,随后渐渐清晰了一点。
  看见母亲,他鼻头一酸,眼泪顿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妈……我刚才看见王小华了,他浑身都是血,他想带我走。但我还不想死,我还想陪在妈妈身边,你想办法帮我吧……”
  听了候志昊的话,中年女人只觉得心脏上有一把刀在割。她的眼泪也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母子俩顿时抱在一起哭做一团,女人亲吻着儿子的额头,不断重复着:“妈妈不会让他带走你,妈妈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明明是一副母子情深、感动人心的场景,可此时此刻,就连程名心里都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