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果然没过一会儿,女人就端着一个铝盆回到了摆满神像的屋子里,端在手里的汤冒着热气, 黄澄澄的油脂飘在汤面,表面还起了一层皱巴巴的皮。
  与之前不同的是, 女人此刻手里还提着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刀刃的位置还沾着些许血迹。
  当看清楚女人手中的剔骨刀时,空气好似凝固。即使极力控制自己, 但柳安木的呼吸还是变得急促起来。房间中仿佛只剩下女人的脚步声, 这种感觉就像是坐在电脑屏幕前观看一场惊悚主题的电影, 电影的主角是一个疯子, 观众完全无法预测身为疯子的主角下一步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女人把装满黄汤的铝盆放到伸向的面前, 拎起剔骨刀放在铝盆中搅了几下。
  紧接着,她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什么,用剔骨刀的尖端从铝盆中捞出了一具还滴着汤汁的猫骨架,这具骨架被一个海鲜网兜网住,浑身的骨头剔得很干净,看到不一丝肉粘连。
  “这个疯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柳安木不由皱起眉头,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女人的背影。他的手指一直按在窗台的边缘, 只要女人表现出要伤害小女孩的意图,他就会立刻翻进去制止。
  屋外的黑暗浓稠得就像是被涂抹了一层墨汁,柳安木的注意力完全在屋内,他并没有发现背后的柏止正在静静地看着他。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即使在浓稠的黑夜中也明亮的出奇, 柏止平静地微笑着,血红的颜色却缓慢在他眼底弥漫开,慢慢将黑色的眼珠染成妖异的鲜红。
  黑暗中一道树影在泥土地上缓慢蔓延,逐渐将青年毫无防备的影子整个包裹住。青年背对着树影,这是一种很信任的姿态,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付,树影无声地、紧紧地缠绕着那道欣长的影子,两道影子不断交融、吞噬,最终只能融为一体,再难区分彼此。
  屋内的女人神态痴迷地隔着海鲜网袋,抚摸着那具白森森的猫骨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透出一股浑然的媚气,浑浊的双眼中眼波流转,和白日里的那个农村妇女简直判若两人。
  柳安木此刻已经可以确定,女人这是被什么东西给俯身了。
  他眯起双眼,视线看向那具由白沙石垒起的神像,神像此刻已经完全俯下身,那双由沙石雕琢而出的眼睛盯着妇人,眼神也越发慈悲。与此同时,神像身上的白沙开始簌簌抖落,佛头部分的轮廓越发清晰,竟逐渐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脸庞。
  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身体抖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似乎很害怕解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妇人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口中竟然发出一阵古怪又诡异至极的笑声。随即她一把将手里的猫骨丢进神像下半身张开的嘴巴里,忽然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子,黑色的长裤很快垂落,露出两条苍白发青的大腿。
  此刻的妇人下身只穿着一条贴身的宽松短|裤,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柳安木也没料到妇人会突然解开自己的裤子,他立刻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没想到这一下,却正好撞上对面王远的目光,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彼此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尴尬的情绪。
  柳安木搓了搓鼻子,心说这趟也没带个女警过来。现在他们三个大男人,看这种画面多不合适。
  不过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从屋里就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两人都愣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又从那条小缝继续向屋里看去。
  屋里此刻的场景很血腥,被妇人握在手里的剔骨刀,此刻正插在她的大腿里,剔骨刀的尖端入肉很深,应该已经抵上了骨头,腥红的血液顺着刀口一滴滴的落在水泥地上,很快就在地板上汇集成了一滩血水。女人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她双眼瞪得仿佛要裂开,嘴唇青紫颤抖着,好像是在精神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柳安木微皱起眉头,隐约觉得这妇人有点奇怪。按照常理来说,被鬼神附身的人,通常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像是灵魂离开了身体。有些乩童在这种时候还会拥有特殊的“神力”,变得刀枪不入。
  不过从妇人的表现来看,她显然是能感受到肉|体上的痛苦,但此时她整张脸的表情诡异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既像是非常痛快而畅意,又像是恐惧和痛苦到了极致。
  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妇人脸上又哭又笑,她忽然双手攥紧了手里的尖刀,在一声濒死般的痛苦闷哼中,剔骨尖刀割开血肉,在她的膝盖上方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口,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这条鲜血淋漓的切痕一直延伸到膝关节上,将皮肤整个切开,露出覆盖在骨头上的结缔组织。
  女人颤抖而痛苦地佝偻起身体,因为剧痛,她整个人都抱着腿,痛不欲生地蜷到佛像旁的供灯前,手里的剔骨刀也“噹!”的一声掉落在地。
  借着烛火光亮,柳安木这才看清楚,女人的膝盖骨缺失了很大的一块,就像是被白蚁蛀空的堤坝一样,膝关节的股骨已经呈现出蜂窝状,而在那些蜂窝的边缘内侧,则生长着很多乳白色的牙齿。
  眼前的一幕已经很难用“诡异”来形容,就连见过无数血腥现场的王远,都不由缓慢滚动了一下喉咙,两条粗重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女人颤抖地蜷坐在地上,身下流下一大片的血水,她浑身上下都在出着冷汗,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即便是这样,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嘴角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开,向两边不受控制地拉扯,这使得她脸上的变得变得越发狰狞可怖。
  大约半分钟后,她颤抖的手再次握紧了剔骨刀,锋利的尖端插进那些蜂窝煤状态的骨缝间,用力一撬,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嚓声,一颗牙齿就被尖刀生生撬了出来,带着血迹滚落在地上。
  同样的动作,女人整整重复了28遍。
  在这整整28遍中,女人没有发出任何一声惨叫,有的只是痛苦而压抑的闷哼,也许是舌头被咬破,黑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流出来。随着第28颗乳白色的牙齿被撬出来,女人终于脱力地松开手,手里的剔骨刀掉落在地上,刀面沾满了鲜血。
  ……
  良久,柳安木才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他抬头看向那尊沙石佛像,佛像仿佛从莲花白沙台上活了过来,它低垂着头,脸部的轮廓愈发清晰,瓜子脸大眼睛,是标准的美人的长相。不过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欣赏这份美丽,因为佛像上的这张脸和陶小红尸检报告上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更准确一点来说,眼前这尊佛像正在慢慢变成陶小红的样子!
  妇人的喘息很剧烈,巨大的疼痛正在折磨着她的神经。佛像眼底浮现出悲悯的笑容,它缓缓低下那只捻着玉如意手,如意的顶端轻轻抚过女人的头顶。红色的丝线从玉如意中涌出,顺着女人布满冷汗的脸颊,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爬向女人大腿上的分离的血肉。这些红线变成新的血肉,将割开的伤口缓慢修补起来。
  与此同时,佛像缓慢地抬起头,和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默默的对视着。
  小姑娘仰头望着面容慈悲的佛像,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她的阿姐分明被一些蠕动的肉须缠绕,这些丑陋而长满倒刺的肉须死死勒住佛像的脖子,佛像的头似乎已经断裂开,只是靠着一层皮肉勉强挂在身体上,只是那双眼睛里依旧盛满了熟悉的担忧与悲伤。
  女孩本就蓄满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她擦着眼泪,轻声喊道:
  “阿姐……”
  她不知道自己温柔又美丽的阿姐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妈妈说阿姐成了“牙神”,自从哥哥生病,妈妈就在家里垒起了这尊神像,从神像垒好的那天起,阿姐每隔几天都会出现在神像里。
  但也就是从神像垒好的这一天开始,妈妈的身体里开始长出一些乳白色的牙齿。用这些从妈妈身体中取出的牙齿熬煮成汤,再给哥哥喝下去,哥哥身上的烂疮就会缓解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从疮口一眼就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妇人腿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如初,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她颤抖地伸出沾满污血的手,抓起地面上散落的牙齿,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佛像依旧高立于白沙莲花台上,低垂的眼底露出悲悯的神色。妇人握着一把牙齿,手指不住的抖动,良久,她仰着头朝神像凄惨地笑了一下,转身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走去。
  第33章
  妇人走后, 佛像才缓慢抬起身体。它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就像是一帧一帧不连续的慢镜头。在最后一帧的动作里,佛像微微偏过头, 悲悯的目光盯着某一个方向,随即白沙石雕刻而成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两行血红的眼泪。
  “它看见我们了?”柳安木仰头和神像对视,挑了一下眉梢, 有点意外。
  早在进入院落之前,他就已经利用姬玚的阴气将整个院落都笼罩住, 即使屋里的东西察觉到什么,理论上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锁定它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