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清脆的嘀嘀两声,门锁开了。
  ……细胞比单细胞只多一个。
  第119章
  大门是近十年的防盗门和密码锁的样子。随着它的洞开, 呈现在眼前的楚家旧居,是作为富家子弟的秦风,鲜少见过的样式。
  一些年代剧里才存在的水磨石地板;
  红木茶几虽然新, 但很明显应该是他们爸爸那个年代人才会喜欢;
  正对门的、上次来时能看得到长江落日的那个窗前, 现在果然有张方形四人餐桌。虽是装修公司新订做的, 款式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气。
  整个家居看起来最时尚的,应该就是进门左手边靠墙的那张三人沙发。下面是木制抽屉柜、上面有厚海绵垫子的那种, 起码也是十来二十年前的品味。
  据宝贝说起过, 是他妈工作后攒到钱,一定要把原来的红木沙发换掉:
  “很旧了,木头都有些凹陷, 她都不敢坐。再说木沙发硬梆梆的有啥好坐。为此我妈与外公打了一架。代价就是新潮沙发配红木茶几, 混搭风呵呵。”
  当时。
  秦风曾说:“妈妈要是不满意, 也可另择房子租下。你说她在公司当白领,不至于租不起公寓。”
  说这话时, 在心里已推演了不下十种,从成本最低到最高的能满足自身愿望的方式。
  因向父母表达感觉, 太难。
  楚非昀立即反问:“为什么呀,不就吵个架么, 至于离家出走?吵完就抱头一起喝啤酒了呀, 喝着喝着, 外公也觉得硬沙发太难躺了,便同意了呗。”
  秦风:……
  沙发对面有两个房门。
  与客厅同样临江的, 在楚非昀小时候是外公外婆的房间;
  被俩老的房间与洗手间夹着的,是楚妈妈与小楚非昀的房间。
  现在,秦风推开两母子的房门看见,房间里果然已经搭了一层、大半个房间面积的阁楼。
  据说是孩子几岁时应与母亲分床, 外公找了些老搭档过来,用木板和木柱子一手一脚搭成的,下层一米八,上面只有约80厘米。所谓楼梯其实就是钉紧了的普通竹梯,
  宝贝小时候这样爬了十一、二年。
  去年买下这房子、秦风陪楚非昀与装修公司见面时,见男孩坚持要这样仿制。他暗暗疑惑,还有必要做这个么。
  楚非昀说:“你以为我靠双手爬不上去?”
  下面是张普通的单人床,还有张旧款式的书桌,还有一个大衣柜。这里应是楚妈妈的空间。
  桌子上摊开了好多张岛国著名的《灌蓝少年》的海报,据说是以前楚妈妈为了遮住屋顶的丑陋,在儿子几岁、还没摸过篮球时就买来贴在顶上。
  去年楚非昀曾说:“那部动漫做得太好,说不定我小时候每晚睡觉时看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的球技就这样进入脑海。”
  秦风:……
  你说是就是吧。
  现在,秦风看了眼,阁楼上面就一层打磨过木板,还没有铺上宝贝说的厚海绵垫、也没贴海报。看来宝贝还没有机会装饰它。
  他试了试竹梯的硬度,且单臂爬上去没问题。回身拿起《灌蓝少年》海报,正想帮着上去贴了,但新装修好的房子显然没有剪刀和双面胶等物,只好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推开外公外婆的房间,就两件东西。
  除了装修公司新订做好的款式老旧的衣柜,就是一张护理床。
  对,就是常年卧床患者所使用的那种,最老式功能很单一的护理床。
  记得楚非昀说过,他住院几月、胸椎还带着钢钉回到家中。显然他不可能再爬上自己的小阁楼。
  70岁的外公便与他交换了空间,住到阁楼上。腾出这个也能看得到一点长江的房子给重伤的外孙。车祸后外婆已离去。外公把外婆的很多旧物都送了人或扔掉,除了这衣柜,也是免得睹物思人。
  再在残联订购了这种基础款的护理床,在楚妈妈白天去上班时,老人家重新学着怎么照顾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外孙。
  男人一边在这张简陋的护理床上坐下来,手指轻抚过稍稍发硬的分离式床垫。
  记起曾在六年多前的视频里,那个被护理用具塞满的床头柜、凌乱的床上,床尾还挂着一包一次性护理垫。床旁有轮椅。
  70岁的老人蹲在17岁的少年身前,为他穿上长腿支架、再拿来助行器,然后少年颤巍巍站起……
  是被秦风心里稍微嫌弃过、又迅速想向他们施以援手的环境。
  秦风曾施舍般俯视这个残疾少年的苦难,却是楚非昀无可割舍的心之安处。
  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只是仿制了楚非昀记忆中旧时的壳。还没有真正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卖给火锅店老板五年、买回后又重新装修完成半年,老旧时光的气味比外面回廊的还浅。
  更不用说宝贝小时候的书本、玩具、旧衣,早就在他们卖房救孩子时,处理干净。
  此时此处,随着暖白的灯光恍惚了时光,秦风突然明白,前一晚,楚非昀说的——
  “……我要是死掉,那秦风就是害死我们全家几口人的杀人犯!”
  “……我要是没死,我,就是那个害人精。”
  他要是没死,他是害人精。
  楚非昀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害人精。
  ——原来,这才是楚非昀心里最深的伤。
  还从未复原的伤,还时不时刺痛的伤,生不带来、却盼以死带走的伤。
  在阳光下嘻笑怒骂、在黑暗处独舐伤口;表面想打一架,却清楚疼痛说也没用。
  男孩披着圆融的美强的作精的皮,覆盖着深藏在心里的千疮百孔,是男人向他伸出手、想触摸都摸不到的黑洞。
  无力感从心里到躯体,一直漫延至四肢、指尖、鼻尖,直至沉入睡眠。
  梦境中。
  正午的阳光,洒在一个骄傲的高挑纤瘦的男孩身上,看样子是大概15、6岁体校集训时期的楚非昀。
  他站在铁栏前,朝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奶奶喊着:“外婆您快点!集合时间快到了!’要你命’就快要我的命!”
  送饭的楚外婆:“谁不让我宝贝孙子吃东西,我要谁的命!”
  ——呃,奶凶奶凶的,好像与楚非昀说的慈祥外婆有点不太一样?
  隔着铁门,楚非昀打开食盒,边囫囵塞进嘴里,边说:“多下点盐巴和辣子行不嘛,嘴巴淡出个鸟来。”
  外婆犹豫一会儿:“阿福不能吃辣。”
  小楚非昀:“阿福是谁?”
  外婆又犹豫一会儿:“一个小孤儿。给你做了,我也给它做了一份。”
  楚:“外婆果然人美心善!”
  连吞带咽把大块鸡腿肉吃得差不多,一边擦嘴边把食盒塞给外婆说:“来不及了,帮我问候小阿福!”再大步跑远。
  等他离开,外婆才轻唤几声:“阿福,阿福!”
  树下,欢乐地奔来了只大黄狗。
  老外婆边梳着它的毛,边说:“真是的,小昀吃得那么干净,还好老太婆有多一份。”一边打开了另一个食盒,放在狗面前:“吃叭!”
  原来精心烹制的鸡腿肉,是做给不能吃太咸和辣的狗吃的,口味当然得随狗。
  ——敢情外孙的待遇还不够狗好。
  恍惚间,又见一个七、八岁男孩从阁楼爬下来,蹑手蹑脚走到楼下,掀开妈妈的床帘,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床上,三十来岁的美女妈妈睡得正熟、薄被滑落到肩头。
  小孩像是不忍心,帮妈妈掖了掖被角。
  惊醒了妈妈:“弄啥子咧?”
  小楚非昀:“啥也没……拉尿呢。这不怕你冷,给你盖被子呗。”
  却被妈妈舒展手臂,抱在怀里:“好儿子,来跟妈睡,妈想你了。”
  孩子偷藏在身后的水彩笔,悄悄掉落。两母子拥抱着,和和美美入睡。
  温馨至极。
  第二天早上,随着稚嫩的童音一声尖叫:“啊!我脸!”
  外公外婆火速一看,几岁男孩的脸上,用口红画满了oo和xx。
  餐桌边,拿着豆浆淡定喝着的楚妈妈:“哼,谁让你竟然想画花你妈的脸,小皮猴儿,你没翘起尾巴都知道你要干嘛!”
  楚非昀边哭边说:“呜,王东强说你不够他妈妈漂亮,下午家长会,我想给你画些睫毛,让你漂亮些……”
  不就一个拿lv的贵妇,楚妈妈一捶捶在儿子脑瓜上:“老娘的美自己定义!要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多嘴!”
  但下午,本就是美人的她,再度惊艳了全场。
  母亲用毫不拘束的性子,奔放了儿子的思想。
  一个清晨,约摸五、六岁的楚非昀,被外公拎着脖子叫起床:“跟我绕老城跑一圈,跑到老城门那头。”
  楚宝宝揉着眼睛:“这样的话,等下您就再带我去公园,骑马?”
  外公:“那得看你跑得快不快,你知道的,马跑得又快、跳得又高,性子又烈。你呀,要是没本事,它就会把你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