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白漾见过那些演奏会上刻意端着姿态的人,也见过因过于沉迷而出神的人,边羽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他的神色、情绪,一切都让人捕捉不住,像烟墟废土里独绽的瑰异,在不与他相衬的氛围中发着整洁的光,误入其间的神子一般。
  方白漾不免觉得边羽所诞生的这种神秘特质,比台上特殊的音乐还让他震惊,这是他所从未接触到的。
  不知不觉音乐会到尾声,乐队致辞的间隙,方白漾才找到机会说些话。
  “又是一次新的惊喜。”方白漾对边羽说。他或许该说说这次乐队的风格都给了他什么惊喜,可他显然在过程中分神了,心思没有完全在演出上。但说惊喜也不是错的,这次的惊喜不仅是乐队的新风格,也是他对这位新朋友的新发现。
  “嗯。”边羽安静了会儿,“我还以为你会说多一些。”对演出效果或者乐队新尝试的看法什么的。毕竟以前和他同行看演出的友人,总是会在演出结束后,从场地表现到演出者本身技法都做出一番个人点评。
  方白漾说:“因为怕不小心说多了,会在你面前‘装得太过分’。”
  他早是清楚边羽身旁肯定会遇到那类人,如果自己当真诸多指点,就要被边羽划为那些“普通的人”中的一列。方白漾从不在乎在不相关的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唯独在边羽这里例外。可以说是心里有一些要强,也可以说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不想在边羽眼中沦为普通到不足以特别分类的人群。
  “是这样吗?”边羽难得地弯了一下嘴角,看向方白漾说,“可我其实不是真的介意。”
  方白漾见到边羽浅笑的双目,竟下意识让自己的目光避开。这个举动的出现,方白漾内心大为吃惊,他这辈子从没在与人正常交流中需要抑或做出目光避让的行为。为自己这个失去常理的行为找借口时,他归因于边羽不同常人的脸。
  他知道边羽长得好看极了,这张脸放在任何一个地方、时代都是最顶天的好看,只是今夜很多个细小的瞬间,方白漾没想到这张脸在已有的好看的限度上还有新高度。每一道五彩的灯光照在旁人脸上都会使旁人五官模糊失形,而在边羽脸上就像在亲吻他的皮肤。一张会让人失神,让光也失神的面孔。
  但是人都是有征服欲的,尤其总处于主导地位的人,方白漾几乎本能地在潜意识中笃定:目光的退避只有这一次,下一次他绝对不会。
  忽然,台上“砰砰砰”响了好几声,跟着又是一连串汽水喷发的声响。
  舞台上隐藏的礼花筒喷了漫天花条,乐队成员摇晃手中激昂喷射的香槟,激动地用日语念着什么祝贺还是振奋人心的话。
  观众欢呼,要接漫天的好运,不幸的是这“好运”落到了边羽这里。台上喷出来的香槟水溅到了他领口,一大块黄黄的酒渍。
  vip座的弊端这时显现出来了,边羽微皱眉低头看着这窘境。
  方白漾拿出纸巾,替边羽及时擦掉领口未全渗透进衣衫纹理里的酒液。颜色擦得很浅了,可还是很明显一块酒印子在领子上。
  他们必须得找地方处理,趁酒渍没彻底干透。
  “找工作人员借用一下化妆室吧。”方白漾说。
  第12章
  化妆室内,方白漾喷了少量辅酶清洁水在边羽领口的酒渍上,接着抽出一张纸擦拭这块污渍。
  边羽想说他可以自己来,可方白漾却自然而然地帮他做着这微不足道的工作,倒让他找不到说这句话的机会。
  “这样好一点了。”方白漾低声说。
  他们此刻相距很近,不需要用太大的声音也能听得见彼此说话。
  边羽想接过他的话表示接下去自己来就好,然而方白漾还没说完:“但还有一点痕迹,衣服里面也要喷一下清洁水。”
  这件衣服领口的设计有一个金属扣,方白漾指着扣子说:“得解开。”
  边羽低头无法清晰地看见那个扣子,只得微仰头凭感觉去解它,但是这个扣口的设计紧,每次要解开的时候,扣口又缩紧回去。他尝试盲解了几下徒劳,方白漾索性帮他,单手轻易解开了这颗扣子。
  随后方白漾也不让边羽继续自己来了,索性翻开他的衣领口,拿辅酶清洁水喷了喷衣服里面的脏渍。作为主导者的动作,有点像他延续刚才心底作祟的征服欲。
  领口里面也清洁完毕后,方白漾抬起眼眸看边羽的脸,这一眼快速瞟过了,边羽没留意到。他将边羽的领子轻贴合回去:“好了。”
  边羽扣上金属扣子,扫了一下上面的纸絮说:“谢谢。”
  “不用。”方白漾的神态像在说这是他应该的。外面乐队的散场活动还在继续,明明也是他主动想来看演出,现在却没那么想回现场的意思。
  直到工作人员进来,敲了敲门:“不好意思,你们好了吗?我们要用了。”
  边羽说好了,向工作人员道谢,与方白漾才一起回到现场。
  他们回来得晚了,乐队的彩蛋节目已经结束,现场赠送的香槟和甜点也已分发完毕。
  “可惜没有吃到lday m的甜点。”方白漾说,尽管他脸上没有一点真的觉得可惜的感觉,“自从这个品牌与国内代理解约后,就很难能预订到他们的蛋糕了。”
  边羽想起什么:“下个礼拜市区有一个木艺展,订的冷餐会甜点就是lady m。”
  “你现在住的那个工厂举办的?”方白漾问。
  “你知道?”
  “白天接你的时候看到了宣传牌。”
  “是啊。”边羽说,“到时候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也许就能吃到那家的甜点。”
  “如果你邀请我,我当然去。”方白漾确认般问,“所以你邀请我吗?”
  边羽见他望自己的眼神很是认真,不觉有些无所适从:“当然。”礼尚往来,对方请他听这出音乐会,他不至于不邀请对方看一场木艺展。
  “好啊。”方白漾眼角笑意很深,“那到时候见。”
  次周周日,申海市区,龙兴木艺展览。
  边羽上午十点来到会场,此时会场里已经有一些参观的人。他还没吃早餐,来到冷餐桌前夹起一块酸奶蛋糕吃。
  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因为不喜欢听观展客人对作品的评价。
  出于工作原因,边羽这些年参加过不少木艺展览,他深知那些观展人的评价水准。他们有少数人确实在行,不过大多数在不懂装懂,也有为了在女生面前出风头而卖弄不充分的学识的。听多了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能力。
  场馆里有边羽前天做好的一件“蝶人破茧”木雕,那件木雕是他为答谢龙老板而制作的,龙老板经由他的同意,将木雕放在展馆售卖。
  一般来说,这种展览会上的作品交易,带着和商界人物来往的意义,龙老板认为边羽的作品会受商界人士的喜欢,寻常人反而是欣赏不来的。
  边羽吃完一块酸奶蛋糕,拿纸巾擦擦手,同时他看到不远处龙老板的身影,于是走过去打招呼。
  龙老板看到边羽一大早就来了,有些吃惊:“这么早就来了?昨晚你帮忙到很晚,我还以为你早上会多休息一会儿。”
  “反正早上醒来也没什么事。”边羽说,“我今早去厂里看了一下,那尊菩萨像……”
  “你看我都忘跟你说了。”龙老板笑得一脸抱歉,“大工作已经做好了,我让人帮你寄回鹭岛了,你四叔公那边应该也要做些工作。”
  边羽点头跟龙老板道了谢:“我待会儿打电话跟四叔公说一下。”
  “对了,你在厂里多帮我几天忙,下个月我们要去海南团建,你跟着一起吧?”龙老板忽然提到。
  边羽面色不禁有些犹豫,他多帮龙老板几天忙不要紧,只是去团建这件事,他不是太愿意。可他又不好开口拒绝。
  龙老板像是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拍拍他的肩:“就听我的吧,我让人事把你名字报上团建名单。”
  边羽看他已经在吩咐秘书小刘,就不好拒绝了。
  龙老板吩咐完小刘,望见远处一个身影:“你的‘蝶人破茧’今早已经被人买下了。买主在那儿。”
  边羽循着龙老板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方白漾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蓝色的平驳领大衣,剪裁利落贴身,显得更成熟但不老气。
  龙老板在边羽耳边提醒,那是华前证券交易所的公子。
  小刘笑着说:“他俩是认识的。”
  “哦,是吗?那很好啊。”龙老板示意边羽可以过去打个招呼,也叫他不必太强求。华前证券的公子哥,那是不可多得的人脉,不过龙老板见过边羽那位父亲意气风发时身边更多花花绿绿的人,他盛时身边有多热闹,败时便有多凄凉。蜜蜂彩蝶只会围着鲜花飞,鲜花一枯萎它们便四下飞散,连一块蜜也不会给。他们都是亲眼见过来的。
  但边羽仍需要去跟方白漾打招呼,不为别的,只因为方白漾今天是为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