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凶悍小夫郎 第5节
  毕竟这事儿拖不得。
  晏兴茂已经有一条腿瘸了,若是另一条也落下病症,对他未免也太过残忍。即便主动提分家会落了下风,晏小鱼也不想为此耽搁晏兴茂的腿。
  何婶提出借钱后,又有另一位夫郎主动提出去村长家里帮忙借牛车来。
  晏小鱼和何秋花母女向这两人道完谢,便开始为去医馆做准备。何婶回去拿银子,姓李的夫郎去村长家,其余的妇人、夫郎也各自回家了。
  坐牛车从西岭村去镇上约莫要半个时辰,这一路都是山路,难免颠簸。晏兴茂的腿必须得先固定好,不然会加重伤势。再过一个时辰便是用晚食的时候,晏家的晚食他们定然是赶不上了,为了省些银子,还得做些吃食带着在路上吃,晏兴茂这身体状况,不能挨饿。
  何秋花和晏小月去做饭,晏小鱼追着陶翠青将说好的二十文钱要到手后,又从自己屋子里翻出一根笔直的木柴,准备帮晏兴茂把腿固定一下。
  晏老爷子背着手,施施然跟了进去:“你爹反正已经瘸了一条腿,已经是个残废了,再断一条又能怎么样,你为什么非得糟蹋银子?”
  晏兴茂垂在身侧的手抓着褥子,用力得青筋毕露,晏小鱼却不怒反笑。
  “糟蹋银子又怎么样?只要咱们没分家,你和大伯就得出钱给我爹治腿,我爹要是治不好,你们还得养着他!”
  晏老爷子气了个倒卯,又想打人。晏小鱼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打呀!冲这儿打!把我打伤你们了还得给我治病,还得养着我!不然我就去县学要饭,看大堂兄的同窗和夫子们会如何看他!”
  晏老爷子伸出去的手僵住了,他憋得脸都绿了,胸脯剧烈起伏,死死地瞪着晏小鱼。
  一直留意着动静的陶翠青生怕他惹毛晏小鱼这混不吝的,拖累晏永和,赶忙招呼道:“爹,我现在准备晚食,你去村口瞧瞧,看兴盛他们从镇上回来没有吧?”
  晏老爷子走时还骂骂咧咧的:“一家子混账东西!不成器的爹,好吃懒做的哥儿,早知今日,当年出生的时候老子就该一把掐死你们!”
  他这话说得实在恶毒,端着吃食进来的何秋花和晏小月脚步一僵,晏小鱼毫不在意:“快些给爹喂吃食,等会儿牛车就要来了。”
  晏兴茂一直闭着眼睛,被扶着坐起来后,才睁眼看晏小鱼他们。
  “是爹没用,爹拖累你们了。”这汉子形容枯槁,脸色灰暗,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小月、小鱼,若是我这伤不好治,就别治了,我死后你们互相扶持,照顾好你们娘亲。”
  晏小鱼看着他这副灰心丧气的模样有些生气:“那老不死的说你没用,你就认了吗?旁人没爹没娘,生出来就被扔进垃圾堆里,也能死乞白赖地活着,你那爹虽然跟没有一样,但你有疼你母亲,有愿意为你跪下求人的妻子和女儿,你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晏兴茂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笑容惨淡:“爹也不想放弃,可爹怕害了你们啊!”
  他笑着笑着眼泪便下来了,何秋花放下碗,呜咽着抓住他的手:“他、他爹,你别死,你要好好、好好活着!”
  一旁的晏小月眼里也盈满了泪水。
  晏小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放心吧,你死不了,也不会拖累我们。”
  他眼珠子一转,看着外头,扯着嗓子嚷嚷:“还有大伯他们在呢,无论你治病要花多少银钱,大伯他们都会帮忙的,那可是你没分家的亲兄弟,不可能不管你!”
  嚷完听到外头摔盆子的声音,晏小鱼心里才舒坦了。
  何秋花她们一脸懵,晏小鱼也没解释,他端起那碗粥递到何秋花手里:“快让爹喝粥。”
  晏兴茂看着行为举止都与从前迥异的哥儿,心里也是满头雾水,可来不及细想,妻子已经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了,他只好喝下。
  何秋花和晏小月如今俨然是将晏小鱼当做家里的主心骨了,晏小鱼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晏兴茂一碗粟米粥下肚,晏小鱼姐弟两个也将他的腿绑好了。
  他们忙活完,何婶也将一百文钱送过来了,借牛车的李阿叔却还没回来,晏小鱼心里奇怪,便想自己过去瞧瞧,才走到院子门口,便瞧见李夫郎坐着牛车过来了。
  赶车的是个年轻汉子,那汉子体格健壮,身量也格外高,相貌生得十分周正,虽穿着一身短打,但也比寻常的庄稼汉子英俊许多。
  晏小鱼在原身的记忆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人名叫严少成,是个货郎。
  说起来严少成与晏小鱼还有些渊源——穿来那日救晏小鱼之人叫严少煊,严少成是严少煊的大哥。
  李阿叔见晏小鱼在门口张望,连忙同他解释:“村长一家一早驾着牛车去镇上赶集了,我跑了个空,又掉头去严家请成小子,耽搁得久了些,鱼哥儿可是等急了?”
  人家如此费心,晏小鱼又不是不知道好歹,哪会怪罪?
  他对着李阿叔和严少成拱了拱手:“多谢李阿叔和严大哥帮忙,等我爹好了,我们再好生答谢你们。”
  李阿叔连连摆手:“代你们走一趟而已,用不着谢。”
  严少成也拱手道:“都是乡邻,莫要客气。”
  治病要紧,他们没有过多寒暄,严李二人将牛车交到晏小鱼手里就各自离开了,晏小鱼忙不迭地招呼何秋花她们出门。
  母子三人将准备好的旧褥子铺到板车上,又小心翼翼地将晏兴茂抬上车。
  陶翠青和刚回来的晏老爷子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一点儿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离开时,晏小鱼瞥了他们一眼:“我爹要养伤,我娘要照看他,我身子也还未好全,我阿姐得照看我,夏收我们定是没法儿下地了,大伯娘你们还是另做打算吧!”
  “对了,欠何婶那一百文你们得早些还上,这钱虽然是我们借的,可咱们又没分家,若是不还,说出去也是晏家欠钱不还,要是影响晏家和大堂兄的名声就不好了。”
  他语气不咸不淡,倒把晏老爷子气得跳脚,牛车都出了院子了,晏小鱼还能听到他的骂声。
  “没分家、没分家,这是仗着没分家讹上我们了!”
  *
  路上,晏小月赶车,晏小鱼和何秋花一左一右照看晏兴茂。除了晏兴茂,其余三人都举着块红薯在啃。
  时间匆忙,晏兴茂喝的粥是用早上的剩饭加水煮的,他们手上的红薯也是早食剩下的,份量不多,一人只能分到一小块。
  晏小月两口就吃没了,何秋花却还忧心忡忡地举着。
  “听、听说镇上的医馆,贵得很,咱们、咱们这些钱也不知够不够?”
  晏小鱼也不知道够不够。
  原身压根没去过镇上,村户人家大多家贫,西岭村的人有个跌打损伤,多是自己去山上采些草药,磨碎了糊在伤口上。其余病症,严重的就去隔壁村的草药郎中那里抓点儿药吃,不严重就硬抗,少有肯出银子去医馆诊治的。
  好在晏小月从前在地里劳作时学会了赶牛车,还送陶翠青去过两回县学,不然今日还得请严少成帮忙赶车。
  “够不够都得去,不够就到了那儿再想法子。”晏小鱼心道,总不能没钱就不去了。
  何秋花点了点头,还是没心思吃东西。
  晏兴茂之前被儿子骂了一顿,又吃了一碗粥,精神倒是好多了,也有力气说话了。
  这会儿他看了看肩背挺直、一脸笃定的晏小鱼,问出了一直悬在心中的疑惑:“小鱼怎么同从前不大一样了,似乎性子变了许多?”
  何秋花听到这话,眼泪又出来了:“他爹,你、你不知道,我们小鱼、险些没了……”
  她磕磕绊绊地将晏小宝做的事儿说了一遍,晏兴茂听完脸色又黯淡了不少:“我原以为永和兄弟两会是小月和小鱼的靠山,这些年竭尽所能地对他们好,没想到他却差点要了我儿子的命。”
  总算没有听到‘小宝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之类的说辞了,晏小鱼对原身这个爹的反应还算满意,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头。
  “他爹,我们同、同大哥分家吧!”何秋花声音还带着哭腔,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晏兴茂十分惊愕:“你、你为何会有这种念头?”他从没想过一向软性儿的妻子会提出分家,这会儿脑子里几乎乱成一锅粥。
  何秋花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又把晏小鱼‘重生’的事儿和他说了。
  晏兴茂将信将疑,何秋花又补充道:“小鱼之所以、性情大变,就、就是因为在底下待了一年,下头的鬼魂、那样多,他不知受了多少惊吓、性子才强硬起来的,我苦命的孩子!”
  晏小鱼:“……”原身他娘想象力还挺丰富?
  “小鱼、小鱼说的,全都应验了,他带着病、还要被逼着干活儿,还不给他、不给他吃饭,这样怎么会不落下病根!你的腿、摔伤的事也是,虽然时间、有些对不上,但想来、想来是娘匆忙之下、看岔了!”
  好家伙,这都替他圆上了!晏小鱼默默在心里给何秋花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晏兴茂摔伤这事儿确实太巧了,巧得他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他咒的了。
  最后,何秋花一脸悲痛地总结:“我们、我们一定得尽快分家,否、否则咱们一家、都没有好下场!”
  好嘛,这话听着更像是咒人。
  第7章
  何秋花现在铁了心思要分家,晏小月虽然不说话,但也连连点头。
  晏兴茂却还是疑虑重重:“我们往后必定会走在他们姐弟两个前头,分家了,他们就真的没有娘家了。”
  “不说往后,单说现在,我这伤治不治得好还是个问题,若是治不好又同大哥分了家,咱们一家四口要如何养活自己?”
  何秋花刚想说晏小鱼有厨艺傍身,能养活他们,晏兴茂又叹了口气:“若是我不幸死了,你们三个妇人哥儿,又怎么保护自己?”
  这下,何秋花也愁上了,她侧头看向晏小鱼。
  “放心吧,我前头说的话未曾骗你们,爹不会死,他的腿应当能治好。”
  这伤在现代肯定是能治好的,大楚不不属于华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代,但社会发展情况有些像明朝,民风甚至比明朝还要开放一些,医术的发展应当也不差。
  晏小鱼在现代见识过中医的力量,对晏兴茂的伤态度还算乐观。
  何秋花如今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闻言心里一动:“那你、那你前头说你爹许会、性命不保,是、是吓唬你大伯娘她们呐?”
  晏小鱼点了点头,晏兴茂想起他今日挂在嘴边的‘分家’二字,心里也明白过来了。
  夫妻二人连带着晏小月都稍稍松了口气。
  *
  到了镇上,晏小鱼寻了两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老太太打听情况。
  镇上只有两家医馆,说是医馆,更像是现代的小诊所,规模都不大,每家只有一位坐馆大夫,其余的都是学徒。
  镇子南边的余氏医馆据说更擅长治跌伤,口碑也不错,晏小鱼便带着家人往余氏医馆去了。
  今日正巧是三日一次的赶集的日子,医馆的人比寻常多,好在坐馆的余大夫行事麻利,晏小鱼他们等了约莫两刻钟便轮到晏兴茂了。
  余大夫约莫三四十岁,身形清瘦,面白无须,看着有些严肃。
  到了大夫跟前,晏兴茂那颗被儿子安抚下来的心又开始敲锣打鼓,余大夫替他看伤时,他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
  “筋脉血管俱伤,淤血凝聚,肌肉漫肿,关节伤剧畸形,需得按捺正复,再敷缚化瘀1……”
  余大夫话毕,晏兴茂三人似懂非懂,晏小鱼猜测是要先正骨,再化瘀。
  果然,两个小学徒在余大夫的示意下按住晏兴茂,接着余大夫便上手了。晏兴茂痛呼一声,又咬牙忍住了,余大夫握着他的腿几番操作,才将他的骨头复位。
  左边的腿处理好,轮到右边的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两只腿都复位后,有学徒端来纱布、竹条和外敷的药膏,余大夫亲自为晏兴茂上药包扎。
  包扎完,晏兴茂疼得冷汗涔涔,但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依余大夫所说,他性命无忧,两条伤腿只要好生养护,日后也不会影响干活儿。
  伤处暂时不宜移动,晏兴茂需要在医馆住上几日,晏小鱼让何秋花在这事儿守着,他自己带着晏小月回去。
  不回去不行,借了严少成的牛车得给人家还回去,而且他们的银子不够用了。
  本来晏小鱼还想给晏小月买点儿药,擦擦额头上的伤,可晏小月死活不同意:“给我买了药,爹娘明日买早饭的钱就没了,娘方才红薯也没吃,都进了我肚子,明日可不能挨饿了。”
  晏小鱼只得作罢。
  因为要正骨,晏兴茂的诊金比旁人贵十文钱,是三十文;余大夫给他开了两日的药,一共花了六十八文;晏兴茂夫妻宿在医馆的费用是一日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