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也就是说,女子一旦嫁为人妇,便失去了自己的意义,成为了可以随意打骂的家畜。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堂下的男人们也不由跟着附和。
  “打媳妇而已,清官不断家务事啊!”
  “就是说,难不倒成以后这种事情还犯法了?简直是可笑至极……让人笑掉大牙了……”
  “县令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不会真是滥用私刑吧……”
  “讲这种事情放在台面上来,这女子也是真够下作的!呸!——”
  雀不飞咬了咬牙,要不是不能衙门之上大打出手。
  孟充见状,连忙推波助澜道:“再说了,方大人。你怕不是还与这贱人有什么情愫?你们当年的情爱故事,现在还有话本流传呢!”
  方唯安怒拍惊堂木:“大胆!竟敢攀咬朝廷命官!”
  孟充道:“朝廷命官就可以欺占百姓妻子,随便给百姓扣罪名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跟着反应过来,不由地开始议论方唯安早年间与薄越香的旧交情,指指摘摘,弄得一团乱。
  风向变得太快!
  这些人的嘴巴和观念跟二十一世纪的网友有什么区别?看来这世界上愚蠢的人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到死了还是那一批。
  雀不飞无语至极。
  就在他心中怒骂的时候,人群中零星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的声音柔和,却相当违和突兀。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谁还没个年少时候的心悦事迹,也配拿来攀咬方大人?”
  雀不飞侧目看去,那是一个面带稚气的少女。
  旁边的男人立马道:“此话怎地可以从你一个妇道人家嘴里说出来?到时候我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少女嗤之以鼻:“谁稀罕?!”
  下一秒,少女就被身侧的老妇抓住手腕,低声叱喝:“行了,走!我们回家去!”
  少女不解,声音带着委屈:“娘,他们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老妇一边拽着她往外走,一边低声安慰:“好了好了,这些事情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为了不相干的事情毁了自己的名声,我看你是真不想嫁人了。”
  少女的声音依旧响亮:“不嫁人就不嫁人。要是这世上的男人都这样,我宁愿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我出家去!”
  老妇连忙捂住她的嘴,声音压低了:“傻孩子!越说越大逆不道了!”
  说着,老妇便拖拽着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女远去,逐渐看不见人影。
  雀不飞敬佩地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背影,许久,视线才回到堂上。
  堂上烂泥一般的孟充,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狗屁膏药一样瘫在公堂之上,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直到堂下快要乱做一团,议论声此起彼伏,女子看着堂上的方大人,开口道:“大人,请继续说我的第二状状告……”
  方唯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张了张口。
  雀不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看出他脸上的踌躇和思虑,还有什么事情是方唯安说不出口的吗?
  就在这拉扯之下。
  那瘦弱的女子身形微颤,声音破出混乱:“我!我要告孟充奸污!”
  她的声音天生柔软,她的身形天生娇小。
  她的眼中是恐惧的底色,却带着无可抵挡的坚毅。
  就是这样柔软,带着微颤的声音,猛然划破了嘈杂的人生,一时间振聋发聩。
  “我要告孟充奸污!”
  堂下静默片刻,下一秒就炸了锅。
  “什么?奸污?!”
  “都已经嫁给孟充了,现在说这些……”
  “就是说,我看这女子真是疯了,怕是下堂之后就要找条河跳了才能干净!”
  更有甚者捂着自己女儿的耳朵,匆忙离去。
  “走走走,别脏了耳朵!这女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真不嫌羞耻!”
  只当方唯安突然敲响惊堂木,脸上严肃无比,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薄姑娘,请说清楚来龙去脉也。”
  ……
  第19章
  薄越香嘴唇发颤,神情沉重:“我要状告孟充婚前奸污……”
  “三年前的上元节,孟充歹人来家里找我父亲催债,利息太高,我家里还不上……”
  ————三年前————
  孟家带着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襄阳城外的一处村落,半山腰上,一处人家。
  此时,薄孟林喝得烂醉,刚刚打完老婆。
  薄越香和母亲七娘靠在一起,刚刚喘了口气。
  院落外,乌泱泱来了一行人,看起来都是人高马大的家丁,领头的是个少爷。
  薄孟林吓得酒都醒了打扮,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孟充大步走进来,冷冷瞥了他一眼:“薄老头,我不愿意跟你说那么多话,已经拖欠这么久了,总该还钱了吧?”
  薄孟林颤颤巍巍,试探性开口道:“孟少爷,我这几天实在是……没什么钱,您再给我十天,就十天说不定我入股的生意就能回本了,就十天……”
  孟充没有心情听他说完,直接将人一脚踹倒地上,大骂:“再给你十天?再给你一百天你也还不上!要么还钱,要么老子剁了你!”
  薄孟林连忙吃痛,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孟少爷,你就大发慈悲,多宽恕宽恕我吧!”
  孟充的视线四下寻找,猛不丁落在屋内的窗口。
  薄越香身形一颤,连忙错开了视线。
  孟充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松动,声音也跟着温和下来:“大过节的,本少爷也不想给你们闹得太难看……”
  薄孟林一看有转圜的余地,立马跪着向前两步,求饶道:“孟少爷,孟少爷,您说,只要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
  孟充的视线始终落在屋内的母女二人身上,轻笑一声道:“这样,我也不要别的,只要你把薄越香抵给我,这个钱就算了。”
  七娘吓了一跳,连忙将姑娘护在身后,骂道:“薄孟林,你是畜生吗?你要将姑娘也会毁了才算满意吗?!”
  薄孟林如梦初醒,不知是不是被唤醒了良知,他连忙抱住孟充的大腿:“不行不行,不行,香儿不行……孟少爷,不行你就砍掉我的手,砍我的脚也行,香儿真的不行!”
  他一时之间有些痛哭流涕,紧紧抱着孟充的大腿不肯撒手,尽管被踹了很多脚。
  薄越香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父亲,心中一种难掩的酸涩,带着反酸的恶心充斥着她。
  太过奇怪。
  这是恨。
  却是带着心疼的恨。
  孟充最终将他一脚踹开,像是踹开路边的狗。
  “容你跟本少爷讲价?老子今天就跟你直说了,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还钱。”
  “本少爷就看上薄越香了,就看上这才女了!老子倒要尝一尝这才女是什么滋味才行!”
  他指着一旁的下人,怒骂:“一帮死人!给老子将这难缠的老不死的拖走!”
  说着,孟充就大步流星,朝着屋内的母女而去。
  薄越香吓得不轻,连忙往角落瑟缩,母亲也在发抖,却始终站在她的身前,两人的手掌互相攥着,却一样的冰凉。
  薄孟林立马瞪大了眼睛,他拼命挣扎着。泪水鼻涕口水都因为他的情绪激动四下喷溅,全然已经没有了尊严。
  他磕头他求饶他悔恨,他大喊着:“香儿不行!少爷,孟少爷!我求求你了,你要了我的命,你要了我的命!你放过香儿,求你放过香儿!!!!——她是我——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她是我……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傲骨啊……”
  孟充越靠越近,母亲立马冲了上去,大喊道:“香儿!快跑!”
  恐惧使得薄越香不管不顾奔逃。
  孟充毫不客气地甩了郭七娘一巴掌,丝毫不肯放过地追着薄越香而去。他满目狰狞,他口齿翻飞:“给老子将他们按住!废物吗你们?!”
  薄越香不管不顾一路逃窜,她脚下无数次腾空,恨不得长出翅羽。
  直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席卷而来,黑压压的。
  一只手赫然抓住了她,薄越香惊叫出声,却被一把拉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男人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带着阵阵酸臭。
  薄越香的眼睛攒满了泪水,她挣扎翻看,想要呼救。
  可是尽管如何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无法逃脱。
  她害怕,她惊叫,一点波澜都无法激荡而起。
  撕拉一声——
  钝刀插入的痛觉吞没。
  她看见了男人丑陋狰狞的脸!
  他在发笑,他在发笑,他在发笑!——
  那恶心的,令人反胃和惊恐的,恶鬼的笑!
  恶鬼抓住了她,她无力挣扎。
  她被恶鬼的腐臭侵蚀、摧残、撕裂、嚼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