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股浓郁的咖啡豆香蔓延开来,洛迦觉得很舒服,无奈笑了一声:“赴汤蹈火倒是不用,有空学学中文吧。”
  曼塔梅斯翻译给他听,帕沙碧绿的眸子颤了颤,用力点了点头:“en!”
  帕沙是古蓝星南亚印度人种的后代,依旧信奉古老的婆罗门教,在婆罗门教义之中,“mahā”指的是伟大的意思,而“dev”则代表神,mahādev本是婆罗门教中三大主神之一湿婆的尊称“大天”,他用这个尊称来称呼洛迦,足以说明洛迦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是他的神。
  洛迦在源源不断的清苦咖啡豆信息素安抚下,眼皮渐渐沉重,四人围在他身边,紧握他的手,为他带去力量。
  “我会……”洛迦不知是梦是醒着,喃喃地念着,“带你们出去的……这里的……所有所有人……”
  “mahādev……”
  “your majesty……?”
  “老大……”
  “savior……”(救世主)
  洛迦在梦里,身后是千千万万挣扎在水深火热中,仰仗他的omega同类,前方是荆棘遍野,荆棘的前方是自由,是光明,是尊严。
  “神,我们会迎来自由和尊严吗?”
  “会的。”
  “我愿终身追随您,为您付出一切,dev。”
  第30章
  洛迦在彻底跌入狼群被吃干抹净之前,先被总统府的人捞走了。
  时隔多日,再一次暴露在天光之下,洛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前飘起密密麻麻的雪花,缓了好一阵,他抬头,看见了那个他又惧又恨的人。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切尔·希特鬓发灰白,却并不显老,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正坐在椅中,认真打理堆满一桌的白玫瑰。
  每一朵玫瑰都开得正好,含露盛放,瓣白如雪。
  切尔·希特执着一把银剪,为他心爱的玫瑰剪去多余的枝叶,一支支都错落有致地摆好,用青碧色的雪梨纸一层层包好,扎上洁白的丝带。
  这期间,他都没有分出一丝眼神给洛迦,仿佛整个世界除了这一束洁白玫瑰之外再无其他。
  切尔·希特认真的样子,让洛迦很想笑,又不敢。
  他在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虚伪的人了。
  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有多深情呢。
  从洛迦被押过来跪在他面前,到他终于侍弄好花,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洛迦的膝盖都跪麻了,切尔·希特才终于抱着那束洁白的玫瑰,居高临下地道:“孩子,见到你很高兴。”
  高兴个屁。洛迦心想。
  “你老师也会很高兴的。”切尔·希特笑起来很迷人,这一点,虽然洛迦恶心死他了,但也无法不承认。
  他诚然是俊美无俦的。
  但凡他没有这么英俊的皮囊,卡尔·加文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洛迦对上他,牙关都恐惧得瑟瑟发颤:“我老师……不是早就被你打死了吗?”
  切尔·希特抱着花站起来:“是打死了,可是马上我就后悔了。”
  洛迦知道老师没有死,几日前在军区医院,赫德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白鹤有造梦的能力,之前做的那个梦是白鹤提取卡尔·加文的记忆织出来的梦,是真的。结合之前卡尔·加文对他说的短短几句话,洛迦并不难知道,他今天是来救老师的。
  但他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干笑一声:“你后悔又怎么样,人死还能复生吗?”
  “有你在,就能。”头顶传来一声冰冷的笑容,“想见他吗,孩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洛迦明知故问,“什么叫我在就能?我还能复活我的老师吗?”
  切尔·希特挑眉不语,抱着花起身,随口吩咐身边人:“看着他。”
  然后抱着他亲自包好的花束离开了偌大的会客厅。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才慢悠悠地出来,他把略有些灰白的头发染回年轻时的金色,将其向后抓得一丝不苟,换上了一身笔挺俊美的军装,功勋章在胸前闪闪发光。帝国领衬衣包裹他修长的脖颈,绶带、肩旗是他位高权重的象征,拄着一只纯金的手杖,身姿挺拔,军靴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声音。
  我可去你妈的。洛迦在心中暗骂。
  他被手下押解着随切尔·希特向前走,古堡很大很大,他们花了很多时间才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大小宴会厅,终于,来到了那扇巨大的花窗边。
  梦境与现实在此刻重叠,彩色光斑洒落脸颊的一瞬,洛迦的灵魂于此刻猛地一颤,不由得有些腿软,走下花窗前的下行楼梯,拐角处,果然挂着一副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巨大油画像,那是年轻时候的切尔·希特,动作、神情、装束都与梦中所见毫无差别,洛迦紧咬牙关,才不至于发出齿列咯咯的响声,让人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
  再下一层是同样的花窗,拐角处挂着卡尔·加文的油画,但这一次,画中的老师与梦中所见却不一样,他依旧身披白纱坐在白玫瑰与罂粟包围的花园里,身边却没有横生的荆棘,金黄的阳光从左上角洒下来,落在他金色的发梢上,唇边挂着幸福的微笑,爱怜地抚摸膝头上的白猫,王座旁放着一束洁白纯净的白玫瑰花束。
  一切显得那样祥和美好。
  洛迦知道,都是假的。
  到了一楼,美人树巨大的树冠已经将阳光都遮住,蓊郁的玫红色木棉花一朵挨着一朵,鲜活得太过,就像是吸饱了谁的精血才生得这样妖研。
  和梦里的无限楼梯不同,一楼往下已经没有路了,洛迦正疑惑间,被压着随切尔·希特向左转,穿过一道道罗马拱券,每座拱券的间隔处右侧都立着巨大的天使雕塑,左侧则是对应的恶魔雕塑,他们姿势各异、神态各异,左右对立剑拔弩张,明明一动不动,洛迦却感觉杀气罩顶,一眼都不敢看,垂着头被压着向前走。
  直到他们在一座巨大的穹顶教堂中心停下脚步。
  建这么大房子干什么,有病。洛迦暗骂:死地主。
  教堂正中的地砖是一片黑白间隔的四方地砖,俨然像个巨大的国际棋盘,棋盘上零星散落几枚纯银纯金的棋子,杂乱无章地错落摆布,每颗棋子都足足有两米多高,二王、二后、四车、四象、四马、十六兵,或站或屈膝于纯金银镂空的底座之上,神态肃穆,剑拔弩张。
  耳边忽然传来金属擦过地面的刺耳震荡声,洛迦惊惶四顾,周围的棋子居然开始剧烈动荡起来,没有人操控的它们竟陆续退向两边,中间空着的黑白地砖开始下陷,逐渐显露出一个巨大的下行螺旋楼梯!
  洛迦双股战战,觉得这简直比他上回做的梦还荒唐,他随切尔·希特走下螺旋楼梯,切尔·希特的军靴与手杖接触实木的楼梯,发出空灵的响声,笃、笃、笃。
  又走了不知多久,洛迦被一片刺目的光蛰得眼睛酸涩,下意识紧闭双眼,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顿时瞳仁剧颤!
  巨大的花园。
  罂粟包围着白玫瑰,低矮地开着一簇又一簇,沿着大理石台阶曲折蔓延,远方,一棵巨大的美人树悬浮在上空。
  今日身临其境,洛迦真真切切看到了眼前景象,才发觉并没有那么梦幻,花是真的,至于悬浮在空中的美人树,其实并非真的悬浮,应该就是总统府城堡门口的那一棵。他们现在在整个城堡的地底,这棵树是他们仰视的视角。
  这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下室,而这一切模拟的日光、天空,只是仿真科技而已。
  路径和梦里一样,拾级爬上一段段低矮的大理石台阶,洛迦在荆棘花蔓缠绕的罗马柱下,见到了和梦里别无二致的巨大玻璃缸。
  缸里真的真的,泡着卡尔·加文!
  “老师!”洛迦难掩惊诧,扑上去拍打玻璃缸体,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哭得悲伤。
  他被切尔·希特一脚踢翻,强硬地踩在脚下,洛迦惊骇扭头,看见切尔·希特手下军官递上一只银色保险箱,打开保险箱,里面是一套采集骨髓细胞液的恐怖针具,两根足有手掌般长的骨穿针发散着银芒。
  洛迦被一左一右两个手下死死摁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摆出弓腰侧卧的姿势,挣扎不开,恐惧地尖叫怒吼:“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切尔·希特已经戴上橡胶手套的手摸上了他消瘦的脊骨,确定好下针的地点,吩咐手下道:“压住他。”
  洛迦目眦欲裂,因害怕而紧咬下唇,他知道没有麻醉的骨穿取液有多痛,浑身筋骨僵得像块门板,虽然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可那粗长的骨穿针刺透皮肤,直抵骨缝深处的尖锐剧痛还是逼得他惨叫出声。
  那一瞬眼泪与涎水齐淌,洛迦死死抠地的指甲瞬间折断,就好像有人用烧红的尖刀活生生破开他的脊骨,打进坚硬的钢钉,快要将他整个人绞碎了!
  更恐怖的是,这种酷刑长得没有尽头,他的脊髓细胞液顺着针一点一滴流出收集瓶,一毫升一毫升慢慢上涨,抽的都是洛迦的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