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过,现今照影峰的峰主不是那叛徒曾经的师姐么,想必半月后的正魔大战中就会将那叛徒一剑穿心。”
  ……
  在她们没注意的角落里,黑色斗篷下的人眉目阴郁,听着那些人的咒骂、憎恨,手中的茶杯微不可察地一震,转瞬间化为粉齑。
  鬼魅般的身影很快出了茶楼,越过望川城,直抵魔域。
  魔域常年不见天日,抬眼便是各种阴气和怨气,周遭想起一阵又一阵满含怨气的嘶哑声音,纪时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拐进寝殿中。
  魔主掌管着整个魔族的事务,除此之外,圣女和三护法的权力最大,她取代了其中一个,成为新的护法,也得到了这间分配的寝殿。
  寝殿中的陈设极少,一片冷清,纪时钰毫不在意,她此刻不想看见任何人,然而步入殿中便瞧见一道身影立在桌案前,正随意翻着上面的书卷。
  那人身着和她一样的黑衣,不同的是,那人的衣袍上遍布着血红色的彼岸花,显眼又带着几分邪气。
  纪时钰冷冷道:“不知圣女前来有何吩咐?”
  她口中的“圣女”转过身,明艳的面容,一双凤眸紧紧盯着她,眼神有如阴冷的毒蛇,缠在她身上打量着。
  巫岸声音微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现在你死心了吗?”
  她款款走近,手自然地搭在纪时钰肩上,带着几分亲密的举动,附在她耳边的声音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她们都忘了,当初城中的魔物是你和其她修士一起除的,她们能安全生活在城中也有你的一份力呢,但没人记得,就因为你投身魔族便用恶毒的话语咒骂你,要我说,你在正道那边的一切真是不值得。”
  纪时钰站在原处未动,她清楚这亲密的姿势是巫岸在用魔气搜寻,冷声道:“圣女若是怀疑我,可以不让我接触魔族的事务。”
  魔气探寻过后没发现异常,巫岸放心地收回手,幽幽道:“那怎么行,后面的正魔大战还得靠你去牵制傅离染呢。”
  纪时钰默然不语。
  见状,巫岸古怪地笑了笑,绕着她走几步,“你说,傅离染会顾念曾经的情谊吗?”
  “嘶,她会放过你吗?还是会不留情面,一剑穿心呢?”她指了指纪时钰的心口,饶有兴致地猜测。
  纪时钰后退半步,语气冷淡:“圣女高看我了,我无法牵制住任何人。”
  巫岸盯她半晌,不再出言试探,抬脚离开寝殿。
  幽暗孤冷的殿中,纪时钰站在一面铜镜前,解下斗篷。
  稍微拉低领口便能瞧见一片刺眼的血紫色,错杂的纹路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脖颈之下,直至心口。
  纪时钰的指尖狠狠摁进魔纹中,血紫色的纹路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流动般,莫名的妖异。
  四年前,她被魔气控制着坠下断崖,醒来后她全身的修为尽毁,唯有经脉间浓郁的魔气和心口处丑陋的魔纹。
  这魔纹藏不住,剜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已经堕入魔道,成了曾经的她最厌恶的堕魔者。
  她本想直接用手中的剑自戕,一死了之,但巫岸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打掉了剑。不仅如此,巫岸百般劝说,希望她加入魔族,纪时钰自然不可能答应,重新捡起地上的剑。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锋利的剑刃没入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疼痛,甚至涌出的鲜血不到片刻便被魔气蚕食,帮着伤口愈合。
  纪时钰惊诧地看着伤口自动愈合,她不死心,又对着自己刺了几剑,依旧是一样的结果,没有痛感,亦不会死亡。
  她记得那时巫岸笑着道:“这便是修魔的好处,你现在相当于高阶魔族,高阶魔族不死不灭,你想自戕怕是不可能了。”
  当时的她心如死灰,清楚已经回不去了,拒绝巫岸后她打算随便寻一处住下,隐匿身份。
  但堕魔后她的瞳色变为了血红,魔纹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异于常人的表现让她在城中压根没有容身之处。
  纪时钰回到曾经居住的纪家村,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荒村,记忆里熟悉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无奈之下,她只能露宿荒郊野外,就在这时,巫岸又出现了,还带来一个消息。
  她堕入魔道后见神宗迅速将她除名,撇清了关系,照影峰也收了新的学徒,像是要将她的痕迹全都抹除。
  对于这些,纪时钰并不意外,令她心痛的是巫岸的下一句话:“傅离染收了新的师妹,真可怜,你一堕魔她便找了新人直接替代。”
  “我还以为你对她来说很重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彼时的感受,心脏疼到麻木,那些曾经的欢喜和心动湮灭于无,只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怨。
  掩藏在心底的情意化作了一片片利刃,无情地扎向她,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可笑。
  颈间的刺痛让她从回忆中醒来,纪时钰垂眼一看,指尖摁着的力道太重,魔纹上浮现了一抹血丝,她慢慢收回手,不以为意。
  巫岸竟然希望她去牵制住傅离染纪时钰嗤笑一声,师姐有多厌恶魔族,她最清楚不过。
  堕魔的自己,也早已经不算是她的师妹了。
  *
  见神宗内,四峰比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高台上,各峰的长老都已到来,唯独迟迟不见傅离染的身影。
  瞧着温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杜镜意轻咳一声,道:“我去看看。”语毕,她御剑朝照影峰而去。
  主殿里没有,寝屋里也没人,杜镜意紧蹙着眉,找了一圈,最后在桃林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还在这?”杜镜意走到她身旁,发现她出神地望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正魔大战要开始了。”傅离染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杜镜意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叹息。
  纪时钰在除魔途中消失后,傅离染也跟着消失了几日,当时见神宗上下人心惶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五天,傅离染回到了见神宗,杜镜意从没见过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衣袍被疾风划出数不清的口子,神情恍惚。
  宗中的学徒纷纷上前问了半天,傅离染嘴里只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找到她。”
  后来,宗中派人多次去崖下寻找,仍旧一无所获,数月后纪时钰投身魔族的消息传来,她们才知道寻找多日的人竟然堕魔了。
  一时之间,宗中的学徒们愤怒不已,温移更是气极,直接把纪时钰从见神宗除名,撇清关系,过后人人只道是纪时钰自甘堕落,放着正道术法不修偏要去走邪道,而见神宗依旧是人们心中的仙宗。
  杜镜意复杂地看着她,问:“你要主动去找她?修士堕魔后心性大变,你确定她还认你这个师姐”
  傅离染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劝我的。”
  杜镜意沉默,纪时钰堕魔的消息一传来,这人便冷着脸打算去魔域要人。
  当时的自己拉住她,劝阻道:“你现在去魔域算什么事?以你的身份,贸然过去定会让魔族以为正道要向她们开战。而且,纪时钰已经堕魔,就算你把人要回来,见神宗内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届时宗内长老施压,你又能护住她多久?”
  彼时,傅离染沉默良久,终是没再提这件事,杜镜意以为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今一看,原来一直藏在心中,不曾消去。
  杜镜意无奈地看她一眼,就眼前的事道:“你不会忘记今日是各峰比试吧?”
  傅离染淡声道:“你同宗主说一声,我有事,不去。”
  “你不关心比试结果”杜镜意不免诧异。
  “宗主把温暇塞进照影峰的那刻,比试的结果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杜镜意哑然,折返回去。
  待她离开后,傅离染来到寝屋,却并不是自己的那间。
  屋内空荡荡的,属于纪时钰的东西早就在之前的冷战中被带到了落月峰。她后来去落月峰看了,东西并不多,除了几件衣物便是两柄木剑。
  一个是在璇天境中折断的,另一个是她后来送出的木剑,她没想到师妹这般珍视自己送出的东西,两柄剑保存得完好至极,尽管那时的纪时钰已经开始用玄铁剑,不再需要木剑。
  当时师妹只搬离照影峰几日,她一直觉得纪时钰会回来,故而并没多大的感受,直到那人堕魔的消息传来,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师妹不会再回来了,照影峰上永远失去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自纪时钰拜进照影峰后,她们在峰上一起修炼,傅离染习惯了那人总是跟在身边,笑着向自己分享趣事,习惯了清晨来到桃林,一眼便瞧见熟悉的练剑身影,也习惯了晚归之时,那盏为自己亮起的灯。
  但这一切随着纪时钰的离去化作虚无。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正魔大战的到来,傅离染竟然有一丝期待。
  但想到杜镜意的话,她又忐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