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迅速想出一条计策,挥刀而上,一套连环招,果不其然诱导着谢缘觉使了一个缠字决,飞针丝线刹地缠住他的长刀,双方暗暗角力,拉扯起来。在胡振川心中,对方内功不及自己,他必定很快就能让谢缘觉脱力放手,缠住长刀丝线自然归他所有,而谢缘觉手中没了银针,四周铁鹰卫们趁机再次一拥而上,只要重伤了她,还怕她施毒吗?
  岂料他想得甚好,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两人拉扯不过一小会儿时间,骤然只听“咣当”一声,他手中长刀莫名其妙碎成了几截,刀片洒落一地。
  此刀虽说不上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一向锋利坚固,削铁如泥,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对方年纪虽轻,实则已是顶尖的内功高手,她附在雪蚕丝上的内力才能如此轻易地震碎自己的宝刀?胡振川太过震惊,不由得愣了一下——尽管最多几个眨眼的时间,在战斗中亦是大忌,谢缘觉转动手腕,下一瞬,飞针刺中他的胸口,他大叫一声,脸上表情瞬间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无比。
  “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亏得他内功深厚,迅速运功压制体内毒素的蔓延,才没有像自己的手下们那般摔倒在地,仍努力让自己保持威严,一字一句道,“我是天子亲封的铁鹰卫大将军,你敢对朝廷命官下毒,你想犯上作乱不成?!”
  谢缘觉收回银针,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淡淡道:“我来此只是配合你们调查,不是你们的犯人,你们无权对我用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最后一句话,她突然转移话题,让胡振川莫名其妙。
  谢缘觉继续道:“再过不久,就是傍晚了吧?我还没有用晚膳,你派人买些饭菜送来给我。”
  胡振川几乎要被她气笑:“你是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铁鹰卫可不是酒楼食馆!”
  谢缘觉道:“不是酒楼食馆,买东西也得付钱,这个道理我当然懂的。我用解药来买这顿晚膳,这笔买卖你做不做,你自己考虑。”又道:“饭菜清淡些,我不要辛辣油腻的食物。”
  胡振川怒火攻心,体内毒素实在压制不住,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痛得叫了起来,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只觉失了面子,蓦地拂袖而去。
  可无论他人走去哪里,他身体里的毒始终跟着他。因此在对部属发了一大通脾气以后,他还是吩咐一名手下前去酒楼为谢缘觉买饭买菜。那官兵遵命而行,他脑中陡然闪过一个想法,又立刻叫住那名官兵:
  “等等。”
  “将军还有何吩咐?”
  “靳玮这会儿还在家养伤呢?”
  “是,靳中候昨儿受的伤不轻,您准他这段日子都不用上值,在家休养。”
  “你去买饭的时候,顺便把他给我叫过来。”
  狱室内阴暗潮湿,空气里充斥着腐朽的霉味,与无日坊里那座破宅的环境倒是差不多。是以谢缘觉并未有太多不适感,靠着墙壁上养了一会儿神,心平气和地等待铁鹰卫将饭菜送来,却万万没料到,与食盒里的食物一起被送到她面前的还有一名男子。
  一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男子。
  谢缘觉狐疑地望向他,随即只听押着此人的铁鹰卫官兵笑道:“谢大夫。我们给你买的晚膳,你还满意吧?”
  谢缘觉这才打开食盒看了一看,点点头。
  “那除了答应给我们的解药,你还能再帮我们一件事吗?”
  “何事?”
  “此人作恶多端,犯了不少案子,盗窃了不少百姓的财物,我们严刑拷打他好几天,他终于承认罪行,但要我们帮他把伤治好,他才肯交代他把那些赃物都藏在了何处。我们之前也请过别的大夫,他们虽然处理了他的伤势,他却仍然嚷嚷着疼,还非要我们给他止疼。我们心想谢大夫你医术如此高明,所以……刚才的事是我们不对,但谢大夫你大人有大量,只有他的伤彻底痊愈,我们才能早日找到赃物,还给受害失主啊。”
  这名男子身上的伤痕确是刑具所致。
  谢缘觉沉吟有顷,先从衣囊里取出解药递给对方,告诉对方服用方法,随后颔首道:“你让他等一会儿吧。”
  “是,那我们不打扰谢大夫用膳,先告辞了。”
  吃饭是大事,待那数名官兵离开以后,谢缘觉拿起双箸,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吃到约莫七分饱,放下手中的碗筷,终于抬眸那名男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男子似乎被伤痛折磨得厉害,坐在一旁,龇牙咧嘴,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缘觉见状不再言语,打开她随身携带、连前来铁鹰卫也始终提在手中的药箱,从药箱取出有止疼奇效的金疮良药“紫玉膏”与数枚银针,先以银针刺入他身上各处要穴,才将紫玉膏细致涂抹在他伤处,凉幽幽的感觉让他通体舒畅,他大喜过望,不住道谢,医者压根不接他的话,又从药箱里拿出几块绷带为他包扎。
  这自然得需要两只手一起动作。
  那男子见她神色认真,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伤上,称赞起她的医术医德,同时藏在身下的右手曲起两指,如闪电一般攻向她侧腰处京门穴,还没碰上她的身体,他自己反而大叫一声,后背一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而谢缘觉对此毫不意外,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地侧身相让,让他的身子更加顺利与地面石板相撞。
  “你……你……”那男子却是诧异无比,艰难地爬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这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若你不运功便罢,一旦想要运功对我出手,必遭反噬而已。”
  “你早就知道我是铁鹰卫的人?”
  “你是昨日才受的伤,可刚才那人却说他们已严刑拷打你好几日,你们在骗我,我自然得有所防备。”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昨日受的伤?”
  谢缘觉的神情语气一直很平静,然而听闻此言,她掠过他的目光沉静里多了几分讥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是大夫。”稍稍一顿,又狐疑道:“你是铁鹰卫的人?你们不可能未卜先知,在昨日便布下此局对付我,铁鹰卫为何要对你用刑?”
  那男子呆了呆,才苦笑一声:“你医术确实高明……可谁说是铁鹰卫对我用的刑?”
  谢缘觉道:“你身上的伤无一例外,都是刑具所致。”
  “长安城,天子脚下,这么多官署,难道只有铁鹰卫有刑具吗?”或许是因为疼痛无法让他保持冷静,那男子骤然又大叫了起来,“要不是因为你劫走彭烈,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缘觉闻言只怔了一下,随即了然:“我已说过多次,彭烈不是我劫走的。”
  “上头不会管谁劫走了彭烈,他们只觉得是我看守不力,若不是胡将军为我求情,我不是受刑这么简单,只怕早就被关进了死囚牢里。”
  “那日看守彭烈的人是你?”
  “我是其中之一。”
  “难怪……”
  难怪胡振川如此迫切想要自己认罪。谢缘觉低声自语,静静地注视他了一阵,手上忽又握住三枚银针。
  “你又要干嘛?”那男子吓了一跳,迅速避开。
  “我帮你解毒。你的伤并未痊愈,那毒一直留在你体内,对你没有好处。”
  “你……你不怪我?”
  谢缘觉此时已颇觉劳累,不欲再浪费力气说话,一弹指,直接将银针刺入他身上三处要穴。他愣愣地看了她半晌,也犹豫了半晌,才试着运了一下功,果然不再有丝毫阻碍,登时喜笑颜开,随后眼珠一转,右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极懊恼的模样,突然双膝跪地,朝着谢缘觉磕了一个响头。
  “我刚才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糊涂事,谢大夫你不计前嫌,竟还能……我……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起来吧。”谢缘觉一向不喜看人跪拜,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蹙,“彭烈虽不是我劫走,但此事如今已与我有关,我会设法找到他下落。”
  “不不不,是我做错了事,我要向谢大夫道歉。”他弯下身子,正要磕第二个头,受伤的身体却支撑不住,声音颤抖起来,“我……我去年擒贼,受的内伤好像又发作了……”
  作为医者,见此情景,谢缘觉下意识伸手欲先将他扶起,才方便为他把脉,双手触摸到他肩膀的一刹那,他握成拳的右手顿时张开一扬,一枚飞镖直射谢缘觉胸口!
  这一次,谢缘觉是真的毫无防备。
  第48章 百花宴上惊命案,铁鹰狱中破重围(七)
  飞镖的镖头淬了毒。
  剧毒。
  尽管对于谢缘觉而言,要解它不难,只可惜她不是绝顶高手,很难做到一心二用,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手持银针,连刺自己身上七处要穴,以图压制缓解毒性,而那男子同时运指如风,也封住她身前俞府穴。
  见她果然立刻不动,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头人,那男子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到狱室门口,扬声唤来自己的同僚。须臾过后,胡振川再次领着手下们来到此处,问清楚了刚才的经过,称赞了靳玮几句。靳玮忙忙躬身行礼:“这都多亏了将军妙计。不过这丫头确实难对付得很,我刚才差点反被她制住。可惜,还是初出茅庐,江湖经验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