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楼月不能理直气壮地表态说:“我不同意。”她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也不够有底气。
  她只是窝囊地用英语哼唧着:“noway!”
  “嗯?你在叽哩哇啦什么”
  “……恋爱快乐!”
  楼雁放开了她,看着女儿那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又说:“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你赵叔叔也有个儿子,比你大一岁,你可以叫哥哥。”
  好一个买一赠一。
  十六岁的楼月已经不会幻想自己要是有个哥哥姐姐会怎么样,这种半路出来的哥哥更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强行塞过来的,能是什么精品。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方女方各带一个拖油瓶,也组成了个“好”字,特别般配。
  但楼月认为重组家庭不是积木,也不是拼图,看起来搭不一定就代表这是严丝合缝的适合,况且,生活总是充满变故。
  她那时只是小孩子气,预先假设了一种更糟糕的结果来迎接未来。
  楼月和赵应东的初次见面就是十一国庆节的假期,楼雁关了店带着女儿去/餐厅,这是她们在一起生活以来,第一次出去吃饭。
  也是楼月人生中第一次聚餐。
  如果目的不是为了迎接新人,楼月一定会在心底纪念珍藏。
  她们来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有人了,不仅仅是赵家父子,还有些他们的朋友,一群人挤满了不大的包厢,里面都是嘈杂的人声。
  整个包厢十二个人,楼月只认识妈妈。
  她有些怯场,端着一杯橙汁,小口喝着,心里有些烦闷,又不自觉地感到忧伤。
  赵应东坐在她旁边,闷声不吭,低头看手机,连水也不喝,浑身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一个人孤立了其他所有人。
  他头发很短,大概只有一厘米,皮肤是晒出来的小麦色,但并不黑,只是五官桀骜,帅得有些凶,看起来不好接近。
  楼月紧挨着他,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热气。
  有个啤酒肚大叔端起酒隔着赵锡拍了拍赵应东的肩膀,挤眉弄眼,笑呵呵地说:“小东,和你妹妹打个招呼啊,以后就是兄妹了。”
  赵应东嫌恶地躲开,硬声硬气地说:“我爸十几年前就结扎了,哪来的妹妹。”
  “结扎”两个字一出,包厢顿时静下来了,赵锡笑容僵硬,只有楼月因为听不懂结扎这个词,百无聊赖地喝了口汽水。
  她当然察觉到赵应东对她的抗拒,这感情如此的强烈,甚至消融了楼月应有的那一份抵触,让她反而有些无所谓了。
  连她那一份一起讨厌了。
  吃喝的间隙里又有人挑起话头,大家很默契地忽略了这个不太愉快的插曲。
  也没有人再来找楼月喊哥哥了,她毫无存在感地坐在妈妈身边,静静地观察着自己的继父。
  她已经不太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了,卷发是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她也只记得这个特征。
  赵锡不是这样的,他的发质粗.硬,和儿子一样,都是寸头,头发浓密。
  他的轮廓深刻,法令纹略深,笑起来很豪气,一场聚会下来,嘴角没落下过,一直笑容满面地和朋友聊天,看起来很好相处。
  楼月觉得他有点像年轻版的牛爷爷。
  饭局到最后,房间里只剩下真正的四位主角,其他人酒足饭饱,先行离开。
  楼雁起身打开包厢的窗户,换一换室内浑浊的空气。
  赵锡从圆桌下取出一个粉色的包装盒,笑着递给楼月,说这是见面礼。
  他喝了点酒,不像刚刚进门看到她时表现得有些局促,像看一个自家小辈那样看着楼月,很友善。
  楼月故作惊喜地接过盒子,一边说谢谢,一边站起来想给他敬茶。
  狭小的空间里,楼月的裙摆擦过赵应东的手臂,他皱起来眉头,表情又冷了几分。
  楼月是故意的。
  她坐下来后,裙子的木耳边又蹭过那块皮肤。
  因此,当楼雁给赵应东递礼物时,他伸出手接过那个大大的袋子,顺手扯了几张纸,在自己胳膊上擦了擦。
  赵锡误以为他这是在嫌弃楼雁的礼物,脸色不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不好当着楼雁母女教训他。
  这场聚餐算不上多么愉快,分别的时候,楼雁和赵锡在街边说话,他们的孩子各自站在一边,一个在看月亮,一个在看地面。
  楼月心里有种迷茫。
  她从前不能把外婆家当作自己的家,来到妈妈身边后,以为这将会不一样,然而这个变故又告诉她,她想象中的家,还是很遥远。
  她握着手里小巧的盒子,隐隐约约觉得喉咙有点痛。
  那场聚会过后,楼雁和赵锡结婚的事情被放到台面上,以楼月心惊胆战的速度推进。
  她在那之后发烧了三天,原因是那天包厢空调温度开的太低,她正好坐在吹风口,挨了好几个小时的冷风。
  等楼月从高热中苏醒,楼雁已经办好了结婚手续。
  二婚没那么多讲究,他们甚至没办婚礼,只是找了些相熟的人定了几桌席面,就草草揭过了。
  楼月甚至没在家里看到喜字。
  生活好像在波澜不惊地继续向前,只有她被惊涛骇浪压在海面下。
  月考成绩刚出来的那天,楼月搬到了赵家,她只有一点点行李,甚至填不满行李箱。
  赵锡家是修车的,前面的二层小楼是修车厂,后面的院子就是赵家父子住的地方。
  那里有好几间闲置的房子,安放一个楼月轻而易举。
  楼月拥有了自己的卧室,和赵应东隔着一层楼,再也不用和妈妈挤在一起,就算一个人在房间裸.睡也能毫无压力。
  但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赵应东是体育生,和楼月同级,不过在普通班里,成绩并不好看。
  楼月那天下午回家时,特地先去妈妈的服装店看了看,然后才坐上公交,回到赵家。
  她这次成绩一般,年纪第十三名,没有奖学金,只有一个奖状,心情不算好。
  公交晃晃悠悠,停在路口,楼月又走了一段路,看到赵家修车行的牌子后,磨磨唧唧地走进去,门口就遇到赵应东,他握着洗车的水龙头冲车,看到她进来,瞟了眼那张卷起来的成绩单,表情又黑了点。
  楼月生怕他把水溅到自己身上,躲在门口,等他洗完车才走进卷帘门内。
  她现在只知道赵家修车行的位置,但是对赵家住宅的入口还不太清楚。
  赵应东若无其事地把水泥地上的污水扫
  开,动作很快,楼月的板鞋上立刻多出了几个泥点。
  楼月不清楚这算不算挑衅。
  她看着他无所谓地继续扫水,沉默了几秒,开口说:“哥哥,家里的门在哪里?”
  赵应东动作僵硬了下,又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扫。
  楼月:“赵应东哥哥,小东哥哥,东哥哥,赵……”
  赵应东忍不下去,丢开手上的扫把,拧着眉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楼月无辜地说:“我以为你没听到呢,哥哥。”
  赵应东眉骨高,眼眶深了些,他高出楼月一个头有余,就这么堵在楼月跟前,颇有些恐吓的意味。
  楼月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但她认为这是和赵应东的初次交锋,要是这时候落了下风,后面很难再找补回来。
  她的卷毛毛毛躁躁地堆在头上,校服大了些,明明只和赵应东差八个月,但她看起来还像个孩子,而赵应东已经算青年了。
  欺负小孩子一点儿也不光荣。
  赵应东看着她故作无畏的脸,那里的倔强倒是真情实感的。
  “从旁边那个门拐进去就是了。”
  赵应东先败下阵来,绕开楼月,把扫把扶起来靠在墙上,再也没看她。
  楼月觉得自己赢了,身体不再紧绷,松了口气,小心地看了眼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推开了那扇门。
  门开了。
  楼月看到自己未来的“家”,双手握着书包肩带,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应东在楼月踏进院子前朝她看了一眼,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的手表——正是吃饭那天,赵锡送出的见面礼。
  而那个手表,其实是赵应东亲自选的。
  第5章 骨科德国特产
  中秋节过后,天气开始转凉,一中的高一新生要开家长会了。
  楼月往常的家长会要么外公外婆出席,要么就是没人去,今年终于能让妈妈参加,她心里很高兴,一放学就缠着楼雁,想让她去看看。
  赵锡也要出席赵应东的家长会,他的心情就相当的一般,甚至有点沉重,从楼月口中得知要开家长会后,他就时不时叹气。
  因此,赵应东刚一进门,就受到老爸的横眉竖眼。
  赵应东得知事情的原委后,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在旁边喝水的楼月。。
  在她没来之前,赵应东还算个体育突出但学习一般的普通学生,虽然不怎么让赵锡长脸,但是在周围一众亲友间,他也没让他丢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