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赵青琅脸色惨白,文雅的面孔僵硬得如岩石。姜大人愿意娶一个长她五岁还出身低微的男子,可见是多么喜爱。
  要知道继室和填房虽都是再娶可是地位截然不同,前者同正室一样,娶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公子。填房都是他这种大龄嫁不出去的男子。总是要被旁人看低一眼。
  这陆氏福气可真好。
  “其实妻君同我谈论婚事时我也察觉到她不喜你弟弟。我后来也觉得不太妥当,毕竟他是庶子。虽以母为荣,但咱们男人都是讨债鬼,那庶子更是不堪。不过是白白让女子受累罢了。不然赵少卿的为人怎么会生出那样莽撞的孩子,不像你做事稳重。”
  陆檀礼含笑看着他,赵青琅这才缓缓抬头。
  却是自己的父亲母族那是显贵,更出过帝师,就连当今的陛下也要礼让三分,怀逸的父亲不过是买来伺候的小侍,空有皮囊罢了,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可是姜大人似乎并不愿意这婚事啊。”赵青琅温吞开口,眼神期盼看着陆氏。
  “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定是愿意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去赵府,”陆檀礼温笑着,亲近地拉起赵青琅的手将准备好的玉佩塞进手心,“所以以后还要你好好照顾她才行。”
  赵青琅眼眸一亮,直接躬身行礼,端上茶杯敬道:“弟弟一定会照顾好妻君,让您宽心。”
  “快坐下,有些事我还要交代给你,”陆檀礼神色微顿,“你应该也知道妻君之前有一个娃娃亲,可惜因为瘟疫而死,但妻君还是珍重年少情谊将人给写进族谱,人也埋在祖坟之中。”
  “妻……啊姜大人重情重义,这是我的福气。”赵青琅面上发热,自己差点就丢了颜面。
  “就因为太重情重义,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漱玉同我成婚前有个公子对她倾心。家世比我好,年纪也要更小。但她始终钟爱我所以断然拒绝。没承想那公子为此寻了短见,妻君顾念他情深一片,就将人也埋在了姜家的祖坟里。
  但因为此事不宜张扬,只是将人收作通房。妻君心中始终有气,身为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哪里愿意看到有人轻贱自己的性命。我故去后倒是能同他做个伴,只是怕他已经被娘家厌弃,无人照应。所以逢年过节还望你能给他烧些纸钱。”
  “我定记得。”
  赵青琅不觉羞愧,这陆氏如此有容人之量,自己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论。何况姜大人对他还那么宠爱,只能日后在家事上尽心尽力才是。
  “漱玉年纪小,需要人多操心。其实我心中也更属意你,毕竟你弟弟的性情浮躁不够稳重。只怕日后照顾不好妻君,我在下面也难以安歇。”
  “您放心我定会好好服侍。
  “那我就宽心了,”陆檀礼唇角微扬,轻咳一声后又缓缓说,“还有一事要你操心。妻君过于宠爱我,所以婚后至今身边只有我一人,连个通房小侍都没有。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初次险些都没成。所以你进门后要多为妻君着想,给她寻体贴温顺的通房才行。我们正室以执掌中馈为先。服侍妻君的事交给旁人自己才不会受累。漱玉虽然话中不愿意,但这事我们男子要自己有主见。”
  赵青琅先是艳羡姜大人同陆氏的感情甚笃,又落寞自己进门就要寻一个小侍。但还是乖顺点头:“是,这都是正夫的本分所在。”
  “如此我也放心了,你是个稳重的孩子,以后姜家交于你我也放心。公公做事是暴躁了些但毕竟是长辈不能过多顶撞。”
  “弟弟一定铭记在心。”
  陆檀礼满意地点头,看着对方离去后才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刚才不过是强撑罢了,只是说几句话就没了什么力气,但还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颜面。
  阿顺递过来汤药,陆檀礼缓慢吞下。他必须将所有事安排妥帖才能放心离去。那赵青琅再不堪他的母亲终究能让洗玉的仕途走得更顺些。
  他喝下汤药后睡意昏沉,身上的担子卸了不少,终于也能安心些。再次醒来漱玉就在身旁合衣睡着,手指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像是孩童般不愿撒手。
  陆檀礼眉心抵着她的手指,轻声低语:“漱玉,我知道你难受,但以后会有人陪你。”
  姜漱玉缓慢睁开眼眸,终究点了点头:“我会娶他进门。”
  造化弄人,或许自己也能弥补前世对赵青琅的亏欠。终归到底他从一个温良纯善的公子变成后面歇斯底里的疯子都是被自己牵连。
  至于赵怀逸也能躲开前世的命运,不再被人谋害而惨死。
  姜漱玉每次见到他总会想到前世在野外看到的
  冰冷尸骨。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还是被人设了圈套。更为可笑的是她至今仍然不知到底是谁设局害得三人命运多舛,都遭不幸。
  是郑扶蕴还是沈鎏,还是他。
  接下来的时日姜漱玉都陪在陆檀礼身边,即使用上最好的汤药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他多活几日遭罪。
  终于一日夜间,空中缓慢飘起零星雪花。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陆檀礼气色渐好,换上一件厚重的大氅在廊下观雪。轻柔无垢的白雪掉在男人的眉眼间瞬间融化,苍白的面孔被胭脂点缀多了些生气。
  陆檀礼头靠在姜漱玉的身上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药香。人之将死,他还是卑劣地想要问出口心中的疑问。
  “漱玉我……”
  姜漱玉摸着他的乌发,垂眸一笑:“我知道。”
  “那你……”
  “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你说我也愿意听。”
  陆檀礼如释重负,伸手在廊下触摸那冰凉的寒雪,无力地抓紧放下:“我想象他一样,干干净净地活在你心中。”
  姜漱玉何尝不知,甚至清楚他动过跃安的遗物。
  “你不必像他。”
  可陆檀礼不甘心,他的龌龊卑劣远远不及傅跃安,始终不如他在漱玉心中高洁。他是天上的皎洁朗月,自己则是肮脏雪泥。
  空沾染了些雪色,实则污浊不堪。
  他不怕死,只恨不能在漱玉心中比上傅跃安。
  若你再坏点就好,只盼你不要再对他人这般温柔。
  “我其实做过一个梦。我们并没有在你假死后就在一起,出了很多事以后才共度白首。”
  姜漱玉回想自己好像也是这样送他离开。但两人相顾无言,始终缄默。只有冷冽的穿堂风和逐渐微弱的气息。
  陆檀礼眼皮越来越重,他低声轻喃:“那好我们也算圆满。”
  姜漱玉也终于释怀,前世今生她同檀礼终究还是圆满如月。
  他上辈子抑郁而死也是自己的缘故。内心始终不肯承认她爱檀礼的所有,甚至对于他的狠毒也置若罔闻。这与她自小受训的君子之道截然相背。可遵守君子之道得来的是什么,不过是被那些人白白利用罢了。
  雪势渐大,飘进廊下。鹅毛大雪盖在两人头上,仿佛已经白头到老。
  第77章
  冬日寒风刺骨,屋里的熏炉也暖不开许氏眉眼间的寒意。他手上拿的是赵家的嫁妆单子,跟前头陆氏的相比数量要差上一大截,东西的名贵程度也都要逊色些。
  姜家办完陆氏的丧事后就赶紧将婚事提上议程。许氏觉得陆氏太晦气,这新人进门还没到半年就没了,所以要赶紧冲喜才行。
  许氏在陆氏死后去库房清点过他的陪嫁,可谓令人咋舌。他是乡野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一个世家的旁支都能有如此体面的嫁妆那赵家更要丰厚才对。
  莫非是觉得姜家是不入流的商贾,这才故意寒碜吗?
  许氏面上有气,要知道这婚事还是陆氏一手安排。之前议亲就看赵家的公子不顺眼,尤其是他那清高的爹爹。出身名门显贵又有何用,儿子不还是没人要。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姜家门。
  “兰庭,漱玉这几日去哪了?”
  姜舒华面色铁青,若不是刚才路上遇见太医署的朱大人向她询问漱玉的身子可好。她都不知这孩子一直卧病在家。
  许氏听到这话支吾着也不知如何圆谎,语气生硬道:“陆氏走后,这孩子一直郁郁不乐。这不几日傅霖来找她出去散散心。”
  “这天寒地冻的她去哪里散心?”,姜舒华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脸色□□,“她到底去哪了?”
  许氏不敢吭声,瑟缩着身子唯恐妻君震怒。
  李管事递上茶水,这才上前温言:“那孩子还能去哪,难道留在家触景伤身吗?傅霖陪着她去外面玩闹些也不妨事,她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
  姜舒华听后也知道人去了何处,定是平康坊那秦楼楚馆。
  她也没猜错,傅霖知道陆氏故去后,看漱玉郁郁不乐的模样就带人来风月楼玩乐。熏炉里的暖香散不走满堂的脂粉味,男人的调戏声和舞郎身上的银铃声交织在一起。
  容貌清逸的少年抱琴正施施然要上楼被花爹给拦住,对方赔笑道:“你这孩子,尚书大人看得起你才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也不知道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