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升阳一副委屈的样子,须臾后又让自己看起来如常,开口道:“殿下,话已带到了,王上是明日再走。”
  商麟轻嗯一声。
  冯书允偷偷瞟向他。
  阿沣愣了一瞬,殿下关心这个做什么。
  “还有呢?”商麟问。
  升阳不知如何开口,可眼下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试试罢?反正又不是他主动要说的。
  殿下自己要问啊。
  “属下打听了,先前姜郎君对卫王也是冷脸相待,可如今他们时时刻刻黏在一处,同进同出,满客栈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升阳一口气说完,看着商麟愈发黑沉下来的脸色,心情愉悦了几分,“更甚之——”
  “更甚之——”
  商麟冷冷抬眼看他,未想他未开口,一侧窥听许久的冯书允倒先焦灼问:“更甚之什么?”
  升阳挠了挠头,灵光乍现,想了个极贴切的词儿。
  只是颇为羞赧。
  不管了。
  他快速道:“姜郎君还要爬卫王的床!”
  偷听不是他的本意,实在是方才太过静谧,他确实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姜玉的话。
  此话一出仿佛遍地惊雷,阿沣嘴有些合不拢,这是该在此处说的话吗?他即刻厉声喝道:“太无规矩了!此地无人想知道他们的私事。”
  却见商麟手中染得鲜红的湿帕坠地,他长腿一迈即刻向外走;冯书允从愣怔中回神,此刻顾不得太多,双手抓着升阳肩侧,直要将他人一同揪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也、也算是千真万确吧?他笃定点头:“嗯,千真万确。”
  冯书允泄气,她早该想到的,从一早姜玉找她帮忙时她就该想到的,原以为他只是想借此打压商麟,没想到是动了真情。
  幼时他与姜玉常常相见,也偶然遇见过太子几回,那时虽也说不上多交好,可从未想过会是如今的局面。
  她垂下眼眸。
  卫王,是个怎样的人?
  是夜房中。
  “渊眠来信说已至帝城,交代的事悉数办好了,卫国也安好,咱们择日去就好。”
  期晚并不问今日傍晚发生过的事,华臻与姜玉回得那样快,想必不会闹得太好看就是了。
  回了房后姜玉进言说若明早离去,今日最好是换了城门处的客栈住,免得华臻不免其扰忧心思虑睡不好觉,她并不知这“其扰”是什么扰,只是看华臻竟罕见应了,她只得手忙脚乱将东西收整了。
  如今期晚瞧姜玉也是换了一番神色,跟瞧那祸国妖精没有什么分别,若是渊眠或苻笠还在此处,她这回也定是忍不住与她们说道说道的。
  说完她转过身去预备将新床再铺一铺,偶然听到外头絮絮叨叨的声响。
  期晚回过神,华臻已在问了:“南羲子去了?”
  期晚颔首,“是。本就是从晋国找的蛊毒,南医士自然有解法——王姬,要不要……”
  要不要给商麟看看?
  可话还未出口,门吱呀一响,期晚将最后一角被褥铺平,起身想退出去。
  果真推门便见姜玉直直立在外侧,唇间微微发白,见她出来还轻唤了声“女官”。
  期晚点头致意,待姜玉进了门将门掩上。
  猛地抬头,却见南羲子立在不远处,眼神落过来,期晚出声问询:“医士有何事?”
  南羲子轻摇了摇头,似是随口一
  问:“为何燕太子不在此?这位又——”
  期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南羲子一手背后,随即转身欲走。
  心中腾然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他要出去透透气。
  姜玉手臂擦过华臻身侧,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姜玉轻愣,随即手继续朝桌面上的瓷碗伸去,呈到华臻身前,“该用药了,王上。”
  手腕处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上渗出的点点血丝无不昭示着方才他经历了多大的痛楚。
  华臻眼瞥过去,接过药碗,“放血了?”
  有些毒是得如此逼出才好。
  先前那药每日都喝,已将眼疾治了八九分,如今用不着日日都饮,赵茗说南羲子开了新方说是固本保身,时不时煎来用一碗就是。
  这也太苦,味甚异。
  华臻甫一凝眉,一颗满含汁水的梅果就到了唇边。
  她微张唇,咬了过来。
  随后一鼓作气将药全饮下。
  华臻擦过唇角,看也未看他,“你可以走了。”
  以防姜玉不解其意,她再开口:“如今商初伏诛,你的毒也解了,先前的仇是你说用不着帮,眼下再无别事,广阔天地你尽可得自由身了。”
  “为什么?”
  良久,他骤然出声。
  窗缝处不时吹进的风寒瑟刺骨,将鬓边发牵绕至他眼睫鼻尖,有几丝进了眼,发涩发疼。
  “什么为什么?”华臻手拿瓷碗,拇指轻拂过边沿,认真端详起来,过了半晌眼神才移到他身上,如同看瓷碗一样看他,“玉郎想借力,本王让你借了,也愿替你出手,更是对你关怀备至,也不将你那些小把戏看在眼中。如此,你还有不满的吗?”
  姜玉强自镇定,他知晓什么都不会瞒过她,连同他那一点见不得人的腌臜心思,都会在她眼下无处遁形。
  “并无不满。”他喉间滚动,眼神炽热看她,“今日在底牢,我说的是真的。”
  “王上不是说要将我一同带走么。”
  “哦,”华臻眼神悠悠朝上望去,分明是坐着,气势却比站着的人强千百倍,“所以呢?你想让我瞧见他们亲密无间,是想做什么?”
  是想……
  是想让她与商麟生了嫌隙,是想给昔日仇敌使绊子,是想将他们这些权贵耍弄得团团转……不、不是。
  是想在身后一直默默注视她,直至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她分明是在诘问斥责,他怎会觉得愈发仰慕的?
  商初先前告诫他,这人有玲珑之心,务要小心谨慎与她周旋;气极辱骂时更是将他们相提并论,商初说他们二人都是折不下腰的假清高。
  那时他就有些好奇。
  他分明是真清高。
  入五王姬宫的前夜,他曾劝谏过她,若五王姬执意要他,她一定会后悔。
  五王姬当时只是讽笑,却低估了他的清高。
  那么华臻呢,她是真还是假?这几日他听说过不少她的事迹,谁能想到她这样一双高贵如玉的双手,也同样沾满鲜血呢。
  那日犯病,她给他的白瓷瓶里没有解药,可那却成了他慌乱之下最后的稻草;
  一个平常的白日,她踏进一家平常的铺子,为了他这样的人精心挑选了衣物。
  这些都是她的施舍,他明明那样厌恶的,此刻却觉得。
  欢喜。
  如今他将自己白白送给她,她也不要吗?
  他不信。
  姜玉一步步走近她,直至能清晰闻见她身上的芳馨气味。
  旋即俯身,双眼直视着她的,就这样缓慢、虔诚地跪了下来。
  华臻心口突然跳了一瞬,此时她正好能俯视他,一如初次见他的模样,那日他眼神清明澄澈,眉宇间皆是不耐与倨傲,今夜却像他昔日看不起的同僚那般,眼里泛起水渍,好像在恳求她的垂怜。
  她嘴角翘了翘,单只手指虚挑他的下颌,轻道:“可我还是喜欢你那天的模样。”
  姜玉一怔,无助道:“王上……”
  “你也知晓我是王,”华臻眼睫动了动,凝住他因激动而由苍白转为稍稍泛红的双唇,“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过的话也尽可以反悔……”
  “我不后悔就可。”
  话音刚落,华臻脚踝倏尔与轻柔的肌肤相触,他手顺着裙角往上,浅紫绣金的云摆层层叠叠被推到大腿根部,原本清凉的室内骤然让人心热意燥。
  华臻清咳两声,趁着头脑清明,一手疾速扣上他动作的手腕,随后目光触到纱布上又渗出几分的红,竟有些慌乱地松了手。
  “算、算了。”
  她从未对他生过这样的心思,更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如今姜玉只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会如此。
  姜玉耳侧滑过她柔滑的腿间,得空抬首看她,语中气息乱得不成方寸,“王上都这样喜欢得极了,如何能算?”
  南羲子对于一出门便被人擒住盘问之事颇为怨怒。
  他一向不畏强权,梗着脖子打死也不说华臻现住何处。
  只听商麟幽幽道:“如此甚好,日后太女殿下被迷惑之时,孤也会好生替她隐瞒。”
  “……”
  第65章 撞破可越往前走,心中妒火越盛。……
  室内的灯烛融融,暖意绵长,交叠的身形在窗布上落下长长的斜影,窗外忽地狂风骤起,细雨瓢泼之声在耳边炸开,连着欢愉一同攀上心尖。
  华臻小臂猛地一紧,姜玉的头埋在她颈间,声音染上的欲色还未消退,“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