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此关乎卫国国本大事,查明真相前,诸位,一个都不许走。”
  话未毕,又是一声惊叫,站在刘善身侧的侍女慌张俯下身,“大人!”
  “女官、女官……”
  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之状。
  期晚奔过去,只见刘善七窍生血,躺地抽搐,于是大喊道:“御医!”
  众人是惊了又惊,之前预备看热闹的如今都惶惶不敢安定,生怕下一个便轮到自己。
  有人直截了当:“竟有人敢毒杀卫王与天子宗亲!”
  “怕不是全投了毒,看谁倒霉了?”
  人们急得踱步,偏生此刻又出不得殿,只能干着急。
  还有人不知怎得,竟平白头晕眼花起来,唤道:“御医,吾也要御医——”
  又是一声惊呼。
  人群中有人惊叫:“燕太子也中毒了!”
  期晚刚扶刘善进了内殿,转眼便听了这消息,忙又去搀商麟,所幸商麟看起来中毒不深,只是面色煞白,偶有鲜血从唇边流下。
  御医前来搭了把手,众人听得清楚,太子麟眉头紧皱,似是不可置信,咬牙道:“若被孤查明,定将真凶碎尸万段。”
  眼见着商麟气若游丝,众人的心惊攀上了顶峰,不知是该庆幸自身逃过一劫,还是该忧虑这下毒之人就在他们之中。
  褚辙眼皮微掀,神色落在面前未动的那只酒壶顶上。
  今夜接连发生怪事,本与他无关,他的眼皮与心跳却都不甚平常,直觉怪异。
  他侧头看向褚澜,“你不去看看你的心上人?”
  褚澜一晚都未曾言语,他见华臻与商麟皆是意气风发,如同一对佳偶天成。
  他只能默然坐于兄长下首,面对嘲讽嗤笑均不可出声以驳。
  这般忍耐着、忍耐着。
  忍耐到何时?
  他蓦地看向兄长:“王兄觉得,是何人下的毒?”
  褚辙嗤笑一声。
  “我怎会知晓——”
  他呼吸一滞,陡然回看褚澜,“你……”
  总归不会是褚澜,他向来胆小谨慎,何况他爱慕那华臻许久了,怎么会对她下手?加之又为何要下毒?这对他半分好处都没有。
  除非他是想将整个齐国扯进来。
  因着他徒有野心,终日郁郁不得志,便想凭此举报复到他与父王身上?
  今日中毒的三人皆是不好沾惹的,尤其是那位天子宗亲。
  天子看重华臻才派刘善过来,谁人不知那是天子的亲臣,手握半壁江山。
  平日可不将启天子放在眼中,但若如此直白将把柄递到帝城手中,安知不是将自身送于风口浪尖?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直直盯住褚澜的双眸,终于正视了这个废物弟弟一次。
  “你要做什么?”
  第43章 情动他真
  真是疯得彻底。
  “王兄多虑了,我只是问问。”褚澜收了目光,兀自端坐在案前。
  若说担心,自然也是担心她的。
  只是他一介低微之人,如何有资格前去关心?
  褚澜伸手,拾起还未动过的酒壶,往杯中斟酒。
  旁侧是一小国使臣中的一位,他忧虑地凝了眼褚澜,好心关切他,“公子,这酒你还敢喝么?”
  方才已有三人毒发,尚且不知毒来自何处,更不知这三人是否已脱离了险境,瞧着刘善的模样,怕是悬得很呐。
  这桌上的酒食谁还敢碰,倒是这公子澜胆大得很。
  褚辙竟也罕见地劝了他一句。
  “不怕死便继续喝。”
  使臣听了这话,暗道传言也并非全真,这兄弟之间分明就很和睦嘛!公子辙原也是极在意手足之情的。
  褚澜拧眉,终究这杯酒还是未入喉。
  后殿,商麟接过苻笠递的帕子,将唇角的红液痕迹擦干净,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芳馨气息,他抬眼去寻,正中玉塌上侧躺身子的华臻阖目养神,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指尖轻缓地敲在腿上。
  偶有烟雾缭绕,缕缕上腾,又消融在水蓝色的纱帐前,想必这就是芳馨的由来,香气四溢,又叫人看不清女子的神色。
  不过很是悠闲便是了。
  商麟用锦帕极认真地擦拭手指,眼神移到旁侧,几位御医皆是站立不安,一副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地上平躺着的人早已不再挣扎,分不清是昏迷过去还是没了气息。
  殿内极为安静,直至华臻闭着眼轻轻招手,苻笠会意,走到商麟身侧,从案上拿了条新的锦帕,轻轻沾湿过水。
  一只手陡然伸了过来。
  苻笠愣了片刻,见期晚不言语,便把锦帕递到他手中。
  脚步挪动的声音。
  华臻懒懒从玉塌上撑起半个身子,仰首。
  纱帐时不时轻拂过来,扰人动作,蹭得他手背发痒,商麟左手拢住薄纱,将纱帐拧起挽成一团,再将锦帕置于华臻面上,似是在对待一颗明珠,动作轻缓柔和,仔细擦拭多余的粉黛。
  直至卸了大半妆面,商麟忽地发觉,这是一张没有雕饰也毫无瑕疵的极美的清冷面容。
  他不是未见过美人,只是很少见像她这般身上有种莫名魅力的美人,这种魅力以至于导致他从前都一直忽视了她的容貌。
  只是她似乎总是睡得不好,每回见她,都能瞧见她眼下的乌青,拭去敷粉,便现得愈发明显。
  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擦过红色小痣,移到她的眼下。
  “看够了么。”
  华臻仍未睁眼。
  商麟指腹一顿。
  看不够的,怎么会看得够。
  期晚示意苻笠出来,把外围更大的纱帐拉起,将二人同外面隔绝。
  华臻眼睫上凝着几颗水珠,顺着抬眸的动作,睫毛轻颤。
  似乎早就知晓是他,华臻并无半分惊异,晶亮的眸子注视他,看得他心尖微微发麻。
  商麟眼神闪躲,把锦帕放下,轻道:“擦完了。”
  哪里完了?华臻似笑非笑,吐气如兰,“殿下,还要将妆粉抹在唇上,扮得要气绝的模样。”
  她握住商麟两根手指,望进他的眸中,用他方才抚过她眼尾的指腹按上她的唇珠,左右轻轻划过,“就像这样,会了吗?”
  眼前人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情动的模样,华臻垂下眸子。
  罢了,孺子不可教也。
  她向外唤了声:“妆粉拿来。”
  苻笠悄然从纱帐外伸进一只手,将妆粉盒递进来,人却不敢进去,只看得二人影影绰绰的身形。
  华臻正欲起身去接,下一瞬被人往下一拉,整个人又坐回塌上,天旋地转间落入他的怀中,而后感觉双唇被指腹深深碾过,接着坠入一片柔软的深海。
  商麟俯身印上她的唇,左手触上她后颈,另一只则向身后伸去,接过那个妆粉盒,随即凭着感觉把妆粉盒塞进她手中。
  华臻将妆粉盒随手扔到榻上,忘情地回应这个吻。
  须臾,华臻微微喘气将揽在她腰间的手推开。
  “该出去了。”
  商麟胸膛起伏,盯着她眼尾的红。
  那股熟悉又飘渺的芳馨窜入他的四肢百骸,叫他沉溺欲死。
  她将衣物理好,伸手摸上唇瓣,有些羞恼,现下双唇定是红润水泽,哪里还看得出半分病态。
  是她不分场合了。
  见华臻如此快便抽身出来,丝毫未曾留恋方才温情,商麟有片刻的失神,他觉得自己才是疯了,若华臻是一阵卷风,他便是风暴之中被吸进去死死逃不出的沙尘。
  偏生他还乐意被吸进去。
  就是华臻现在说要将他养成面首,恐怕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应下。
  这也太过可怖。
  华臻不一定喜欢他,但一定想利用他,他这样想着,却还是任凭自己去拿起榻上的妆粉盒,虔诚地半跪在她身前,他从未用过这东西,手拧了两下都未打开盒子,女子素手覆上他的手,转了个方向,咔哒一声,入目是白色的粉末。
  华臻似乎心情愉悦,眼角有淡淡的笑意,闭眼将唇凑到他跟前。
  商麟抑住胸中奇异的感觉,用手指沾了妆粉,颤着手细心地往她的唇上涂抹了两层。
  华臻从玉塌最深处拿出一枚铜镜,端详起自己如今姿态,嘴上是看不出了,方才脸上的潮红与眸中的水泽都还未完全消褪,她瞥了眼商麟,指尖按进妆粉盒,“过来些。”
  她一手勾起他下巴,一手将粉末敷于他唇上。
  商麟道:“我不用这个。”
  头却动都没动一下。
  “哪能由得殿下?”两三下后,华臻把粉盒收起,起身穿了鞋要往外走,手腕被他轻轻握住。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想问:“王上这就走了?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无名无份,问这话不过是自取其辱,他说完便后悔了,想他一世英名,还是折在这道坎上。
  “一个有用之人。”华臻轻笑,语中裹满蛊惑,“所以太子殿下应当时刻保持自己有用之人的身份,如此这般,我们便能永远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