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顾照礼摆手大笑,“我不坐我不坐,但是有人想进去喝茶。”
  他将身后的人一把扯过来,喜滋滋地跟华臻说:“我路遇齐国公子,谁知他对你一往……”
  “顾大侠。”褚澜耳尖微微泛红,“还是……”
  “啊对,你们自己慢慢聊,我先走了。”说罢,他像一阵风似的溜走,只余两人在门旁对站。
  褚澜后退一步,双手交握,深深拘了一礼,语气肃穆,“恭贺卫王终成大业。”
  华臻抬手握住他的手臂,“不用多礼了。”
  “我也给王上准备了贺礼。”褚澜轻笑,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呈过去,华臻一眼望到一株四瓣彩色的花,“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华臻接过锦盒,轻道:“你用心了。多谢。”
  “只是离了泥土的花朵,恐怕活不了多久,可惜了。”
  “你若想让它活,我便有办法。”褚澜抬眼直视她,却透过屋中的灯烛窥见华臻嘴角的红印,他眼神闪烁了几瞬。
  “方才我师兄说你想喝茶?我叫人去沏。”华臻将锦盒盖好。
  褚澜惶恐道:“这不妥当,怎能如此逾矩?澜随使臣来此,明日能远远一窥英姿便已足够。”
  他勉强一笑:“我先走了。”
  待门一关,华臻手上的锦盒忽地被人夺去,商麟看了那花,嘴上不停:“怎好意思送这东西?……孤来得急,却……却也准备了,明日定给你增光。”
  华臻凉凉扫了他一眼,“你没听到方才褚澜说的话么?擅闯寝殿,不止是逾矩,我现在便能叫人来惩治你。”
  “华臻,你怎如此善变?”商麟将锦盒扔到桌上,“还是说,你真对那个褚澜动了真心?”
  华臻走向床榻,“我累了。”
  “我便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商麟跟上去。
  华臻瞥他一眼,“我没叫你来。”
  半晌无声,华臻朝后望了一眼,只余空荡。她走到窗边,将窗关紧。
  再到门边唤了期晚过来。
  “若是玉溪台的守卫再干瞪着眼不做事,就让他们滚。”
  第41章 登基她归来了。
  翌日,卫宫殿前。
  众人分列两队,迎华臻赤金轿辇缓缓行来,行至千梯前,女官期晚搀卫王下辇,华臻着衮衣,墨色长发端正束起,由一侧的国师亲将玉旒冠上其头顶,再将国印授予新王。
  不远处的赵茗默了一眼,国印已被华臻换了,方木漆盒,正是先前周国国印。
  此次帝城派来的使者乃天子之表亲,宗亲王刘善。
  刘善庄重向前,递去象征君权的绶带。
  如今大启君权衰微,未有几个诸侯王还能像华臻这般事事恭谨,诸侯国内有何动荡纷争皆是各王自行处置,哪还有人将天子放在眼中,华臻却是亲写了华彻的罪状,将近年来卫国国内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帝城。是以启天子喜,很是满意华臻做这个卫王,如今看来,华臻已是最忠君守礼节之人,断不会如他国那般妄生二心。
  刘善收回心绪,说了几句恭贺祝愿之言。
  再是卫王焚香以告祖先。
  华臻敛眉点了香,背身恭敬地仰头看向这方碧水青天。
  她想起离开卫国那日,她朝母亲拜了几拜,发誓定会归来,待她归来,乾坤皆转,万般无奈也要在她手中化作生机。
  如今,她归来了。
  华臻眼角垂下一滴泪,顺着右侧眼尾的红色小痣流过。
  “礼成。”国师宣告。
  百官朝拜,高呼:“恭迎王上得归至尊之位。”
  华臻倏地从殿前转过身,宽大的袖摆凌厉破风,方才眼角的一滴泪化作无痕清泽,湮灭在她冷淡的瞳孔中。
  至尊之位么?
  还不够,她所求的更多。
  史官落笔,至此,华臻的时代便拉开了帷幕。
  商麟目光始终落在那颗小痣上,今日加冕之典他本可以不来,但官道上远远瞧见卫王轿辇行过,总是不自觉将眼神放在里头那个背脊挺拔的女子身上。思绪翩飞,脑中尽是华臻这些日子以来四处周旋奔走的场面,她无依无靠,暗自谋划了这么些年。
  很辛苦罢。
  她聪慧有胆识,明媚却又内敛,能言善辩心有丘壑,说是集世间万般美好于一身也不为过。
  回想起先前二人相处之景,大多是不太美满,分明她也对他慈眉善目过,是他不懂珍惜,让事态变为这般地步的。
  晚间与各国来臣共席,华臻换了素服,静坐主位上。
  间或抬眸凝过席间,又极快垂下眼睫,独自轻抿杯中酒。
  期晚向来注意华臻一举一动,
  随着华臻方才视线扫了眼宴席,敛了心神,蓦然出声:“王上,燕国使臣称病不出,但贺礼已送到。”
  “知道了。”方才礼官已念过了礼单,燕国的单子是最长的,她当时兴味乏乏,不欲去听这些,可过长的念礼时辰叫她注意了几分,于是侧头,示意礼官别再念了。
  期晚犹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思忖后还是呈给华臻看,“王上,这也是燕国的贺礼。”
  华臻淡扫了眼,“放到库里。”
  想必也是什么珍奇稀罕之物,燕国富饶,商麟又愿意挥霍,她岂有不收之理?
  期晚却道:“这是太子麟额外送予您的。”
  也是太子麟身侧的随侍亲自送到她手里,托她献给华臻,她猜不透两人心中所想,也只得照做了,左右华臻自有她的道理与处置方式。
  华臻这才凝向那个锦盒,伸手掀开盖子,入目是一样她熟悉的物件。
  期晚显然也有些愕然,轻呼道:“这不是太子随身那把匕首么?”
  见华臻不言,期晚试探问:“奴婢将它退回去?”
  却见华臻勾了勾唇角,“不退。”
  他既舍得送,断没有送了还轻易拿回去的道理,既是他的心爱之物,华臻求之不得。
  其余诸国她预备逐个攻破,可她到今日都还未想明白如何应对强盛的燕国,是拉拢还是敌对。现今全看商麟如何待她了。
  期晚最是懂得华臻心中所想。
  性情使然,华臻分不清真情与假意,索性与人相处时已放纵自身真假掺半,好在心伤之时能及时抽身,避免扰乱神思。
  盖因自小便无多少人真心待她吧。
  期晚想,华臻想必是欲利用商麟,可若商麟真待她真情实意,那王姬日后会否动摇呢?
  推杯换盏间,座下使者同华臻攀谈,一馒脸油腻之人举杯敬卫王。
  华臻凝他一眼,这是楚国的使者。
  他身旁坐着的目光灼灼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老熟人——莫将军。
  她温和展颜,眼神盯着莫赤,回以一杯,莫赤受宠若惊,急斟满酒杯,同华臻遥遥相碰,一饮而尽。
  楚使者吃了瘪,心下不满,可却不敢同华臻发泄,只得低声对莫赤:“莫将军是否太不懂尊卑?”
  莫赤哪里懂得这些,只知道他与华臻虽只短短相处几日,可却窥见她细腻赤诚之面,卫国得如此明君,天下少了多少流离百姓?他喝上几坛又何妨?
  于是回他:“大人再敬一杯就是了,卫王不是那样高傲的人。”
  楚使者瞪他一眼。
  还需要他说么?他如此圆滑精明,用得着他来教他做事?若不是楚王非要莫赤跟来,他万万是不想与这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坐在一处的。
  继而起身,端杯恭敬离席,挪了步子到华臻案前。
  看样子是有大事要说,席间众人心思各异,皆敛了神色,静静将目光移到楚使者跟前。
  华臻问:“本王并非拘礼之人,使者坐着便好,何故到我跟前来说?”
  “自有要事欲言,正好今日各国使臣皆在,也好做个见证。”楚使者满脸诡笑,“不知王上是否记得约莫半年前的一桩事?”
  期晚心一紧。
  正要出口将他堵回去,陡然听华臻开口:“使者讲罢。”
  楚使者却大有卖关子的意思,指着座上的莫赤道:“这位莫将军也是王上的旧识了吧?”
  莫赤根本不知楚使者要言什么,只是楚王有命,他跟着来就是了,也并未问过楚王要同卫王商议什么要事,此番被一点,惊从座上起,给华臻行了一礼。
  “不错。”华臻淡然,“从前楚王与我阿姊有婚约,来卫国接亲的,正是这位莫将军,阿姊曾有意带我陪嫁,因此我也识得莫将军。”
  “既然王上这么说,那便是承认有这桩事了?”楚使者松口气,就怕华臻不认,他还紧张了些许,却不想什么豪杰传言,亲眼看了也尽是些虚的。
  现下便好办了。
  华臻面上不悦,“楚王欲娶华霜为后,此事白纸黑字记在两国来往信件上,我如何抵赖?我这个阿姊虽罪孽深重,现禁于高华台中,可若楚王仍想结好,这个顺水人情,我便趁着今日这个好日子卖给楚王。”
  酒杯被置于桌案之上,华臻指尖绕着杯底打转,整个人拢于阴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