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是你在长公主府唯一的吃食了。”她轻蔑的睥睨着一脸绝望的男人。“柳郎不会绝食明志的吧?”
  “毕竟,你并不想死。”
  柳孤城的确并不想死。暗卫营、贫民窟、聚贤阁的日子他都走过来了,如果他每次不甘受辱便要以死明志的话,他也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
  尽管,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含羞受辱,和在他像阴沟里的老鼠窥探了二十年的女郎面前,是有着那样天差地远的分别。也许是因为他见过她给别人的所有美好,才更加难以接受她留给自己的只有最恶劣的那些欲望;而且,偏执如他还偏偏不得不为她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
  越长风看似给了他三选一的选择,可是那根本不是选择。在脚上舔食最是羞耻,从地上舔食与他二十年前卑贱如地底泥的日子一般无异,所以他到底还是要从碗中舔食。
  只是面头的精致小菜已经满泻,剩下的白粥又被支配者的脚所浸过,到头来比原来被迫承受的更加不堪,在这一刻却成了他最佳的选择。
  “奴选……碗里的。”
  早已料到他的答案,越长风眼里带着施舍般的微笑,攥着金链的手抚上他的后脑。“吃吧。”
  她低头注视着趴下去在自己脚边的碗里舔食剩粥的柳孤城,仿佛在真诚的为含羞受辱的俊美男人感到婉惜:“要是你一开始就乖乖听话,就不用作出最好的选择来吃脏掉的白粥了。”
  “柳郎怎么就想不通呢?”
  柳孤城默默无言,一口一口的把碗里的白粥舔干净了,抬起头来一双黑眸像深渊一样凝视着她。
  越长风看看见底的粥碗,又看看脸颊上都黏上粥粒的柳孤城,餍足的笑:“吃饱了?”
  “是,主人。”这已经是下意识的回答。
  越长风歪了歪头:“可是本宫觉得你还不够饱,怎么办?”
  柳孤城一愣,不知道她还想要什么。
  越长风再次露出了那副施舍的眼神,温声提醒:“本宫赏你的晚膳,不是还没有吃完么。”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放在满泻出来散落地上的餸菜上。
  柳孤城呆呆的:“这,奴不是已经选了……”
  越长风忽然发现,这张和柳时言有五分相像的脸除了羞耻和不甘以外,其实呆呆的样子也很是好看。或者她并不需要透过摧毁和重塑来发掘柳孤城让她着迷的一面,以及他和长兄的不同之处。
  可是,驯化和驾驭,偏偏是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相处模式。
  那就,只能让他迎合自己了?
  一阵破风之声传来,越长风拿着散鞭在空中挥了一下,冷下声音,无情的说:“柳郎忘记规矩了?”
  柳孤城身上戴着金链的地方都不由自主的一下瑟缩——每一次他犯了越长风的三条规矩之一,身上的“规矩”便会被粗暴的打下来,然后再由自己亲手重新戴上;现在他的身体,在听到“规矩”二字时已经下意识的产生了条件反射。铃铛叮叮当当的作响,更显他的欲盖弥彰。
  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选择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而是由始至终根本就不是选择。无论是碗里的,地上的,还是……他看也不敢看那只露在裙外的玉足。
  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越长风给了他选择的错觉,不过是支配者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用以自娱罢了。
  “多谢主人。”除了这一句之外,他也没有说话的权利。
  “嗯。”越长风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用鞭尾代替手掌在他身上摩挲轻抚,像是对待不上心的宠物一般。“主人的赏赐,下次记得别浪费了。”
  长公主府的小菜实在好味,因为越长风在六年前落下畏寒的病根,所以府里的餸菜都是暖胃补阳的菜式,也没有过于刺激的味道,却不乏御厨的精心配制,每一样配料既带出了食材的鲜味,组合起来也不会有喧宾夺主之感。
  柳孤城吃在嘴里,却是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就在他把地上散落的餸菜都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越长风忽然走出屋外,回来的时候捧着一盆温水放在饭桌下面。
  待柳孤城吃完最后一口,她才好整以暇的说:“本宫的脚脏了。”
  沾着粥水肉碎的脚就在面前一晃一晃的,仿佛在暗示什么。
  柳孤城的心像擂鼓一样咚咚的跳,喉间一阵涩意: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
  越长风的三个“选项”,是碗里、地上、和脚上。
  柳孤城半眯着眼睛,一点一点的,缓缓凑近了悬在面前的玉足。
  来到只有一指之隔的距离,他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睛,眼帘下的双眼火种熄灭,只有一片绝望的死寂。
  “奇了,柳郎不用本宫亲手拿进来的水,是打算怎样给本宫洗脚?”头顶上支配者的声音此刻像是天籁,柳孤城愕然抬首,只见越长风一副无辜的样子,眼里仿佛是发自真心的疑问。
  柳孤城看着桌底下的那盆水,心里一直绷到最紧的弦,就在快要断开的一刻倏地放松。
  脑里、心里头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明明是她把他放在了现在这个位置上,明明是她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只因为她在最后一刻给了他一点本来就是由她自己亲自拿走的甜头,他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内心在那一刻感到安心、欣慰……甚至还有他万万不敢承认的感激,和一种极之诡异的幸福感。
  一顿鞭子之后,再给他一块他本来就是应得的肉。
  亲手把人推下悬崖之后,又亲手抛下救命藤蔓让坠落中的人抓住。
  这样的张弛有度,从来都是越长风驭人的方法。
  第28章
  柳孤城的母亲是柳家主母的洗脚婢。
  她的双手长年得到与奴婢身份不符的名贵药材保养,就只是为了用白嫩干净的手来服侍主母身上最肮脏的地方。而如花的女子除了这双手外,便没有任何价值。
  洗脚婢诞下家主之子,在柳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是莫大的耻辱,是因为洗脚本身就是莫大的耻辱。
  柳孤城爬到桌下,看着面前沾着食物残渣的脚,心里却没有什么耻辱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能用手洗这一只脚,已经是越长风对他网开一面
  的恩赐。
  越长风看着他的脸上回复生气,而且没有先前的隐忍不甘,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也难以发现的侥幸和感激。她也不催他动作快点,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自己第一天的调教成果。
  人的认知其实很容易被改变。只要经历过更差的,无论本来有多恶劣的东西其实便也没有那么差。
  例如在四周无遮无掩的水榭里跪了一个下昼,在温暖的屋子里保持跪姿便也没什么了,甚至还会因为支配者为他竖起一座屏风而生起感激之情。又例如本来要趴在地上□□的人,现在可以用手代替侍奉,这手便会不知不觉的更加努力,兢兢业业的伺候主人。
  柳孤城的手肤白如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不出来他曾经有过不堪的过去,反而和身娇肉贵的柳时言更加相似。
  现在这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沾着污迹的玉足,一点一点的放进水里。
  不知是肌肤相贴柔软的触感、暖和的水温、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铛声,还是清隽俊美的男人弯下脊梁的视觉享受,越长风舒服的轻哼出声。
  很快她便发现,柳孤城神情专注、兢兢业业为她洗脚的样子看是好看,其实他的手上动作生疏得很,没有多少舒服的感觉可言,甚至当他的手指扫过敏感的趾头时,感觉痒痒麻麻的,却说不上有多享受。
  “你这洗脚的功夫可得好好练练。”越长风半眯着眼,状似随口说道:“练不好的话,就别用手洗了。”
  “是,”柳孤城眸光深深,手上似是刻意的重重捏了一下。“……主人。”
  他果然并不服气——但是这张脸还是有些火气比较可爱。越长风轻轻一笑,骤然把脚抽出,带起来的水花都溅到了跪着的男人身上,还有一滴堪堪挂在嘴边。
  随便把湿漉漉的脚套回鞋里,她走到屋子一角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看也不看便丢在呆若木鸡的柳孤城身上。
  “穿上,让外面的人进来把屋子收拾了。”
  柳孤城看着她转身便要离去,下意识的扬声:“你要去哪里?”
  “你?”越长风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广袖下的手似乎往随意放在一旁的散鞭一伸。
  柳孤城的身子微乎其微的一抖。“主人。”
  越长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本宫要洗浴。”
  “莫非柳郎洗脚洗上瘾了,连本宫洗浴也想服侍?”她眉眼含笑,目光挑逗。
  柳孤城后悔自己问出了那句话。现在被她反将一军,而自己不能不回答她的问话,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只能违心的说:“是,主人。”
  “柳郎真乖。”明知这不是他的真心话,越长风却还是有被取悦到。“可惜,你还不够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