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锦卿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么?”她一边摸着他的头,明媚的声音透着一种残忍的纯真。“姐姐就不瞒你了,你眼前所见,就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顾锦卿的唇角在微微颤抖,他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张,不能把自己暴露了——可是,见过此情此景,他又怎么忘得掉眼前所见,忘不掉的话他又怎么带着今天的记忆回到聚贤阁去,面对自己的另一种生活,面对自己需要面对的人?
  “因为,”越长风以为他问的为什么是指为什么要把柳孤城系在柱子上罚跪,想了想道:“他不听话呀。”
  摸着顾锦卿头顶的手骤然停了下来。“可是,姐姐不会这么对小狗的,因为小狗最听话了。不是吗?”
  顾锦卿嘴唇一抿,越长风在私底下一向唤他小狗,放在平日他可是眼也不眨,甚至乐得摇头摆尾,黏着他的主人不放。可是在这一刻听到这个再自然不过的称呼,他却情不自禁的用眼角余光瞥向了跪在柱下的人。
  他在害怕。害怕小狗和姐姐的关系暴露在那人面前,害怕那人看见自己对姐姐摇尾乞怜、顺从驯服的样子。可是,他的姐姐也显然是刻意在那人面前展示她和自己的关系,一方面要把自己的服从作为样板展示给不听话的人看,另一方面也是在测试自己的底线,测试自己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驯化程度。
  柳孤城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双黑眸像深渊一般,不带一丝感情的只是要把凝视着
  它的人拉下、让其无限坠落。
  顾锦卿的脑海里一下子转过无数念头,最终他弯起狭长凤眼,一脸纯挚的笑:“小狗当然是最听话的。”
  “可是,小狗这么听话,姐姐为什么还要不听话的……”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欲言又止,眼里恰如其分的流露出两分委屈。
  一个柳孤城,竟然还让她所有的狗都在今天吃起醋来了。越长风心下冷笑,对着今早还是朝中的明日之星光芒四射、如今却是一副无辜黏人模样的反差状元郎,看着他眼中的两分委屈,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两分垂怜。
  “小狗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是要在朝中做出成绩然后青云直上的翰林新贵,又怎能时时跟在姐姐身边、伺候姐姐呢。”越长风先把他高高捧起,然后漫不经心的轻轻放下:“小狗历尽千辛万苦考得功名,是一只有上进之心的小狗对吧?但是小狗也不希望姐姐在没有你的时侯感到寂寞,而闷闷不乐的是吧?”
  她的嘴里说得轻松,仿佛是在随便哄哄、随便问问,却是一句比一句更加咄咄迫人,一边质疑顾锦卿的上进心,一边往顾锦卿的脑海里灌输必须为姐姐的快乐打算的概念。
  柳孤城在一旁听着,脸色一句比一句更加阴沉,塞了暖玉的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顾锦卿专注的与越长风对视着,自是看不见他难看至极的脸色和眸中的阴鸷冷厉。
  他只是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伸出状元郎那只写下洋洋洒洒的政论策题的手,抚上在茶馆里雄辩滔滔、在殿上侃侃而谈的鲜艳红唇,笑得一脸纯情而又暧昧不明:“小狗就不信,他的手和口会比我的更合姐姐心意。”
  “姐姐还是会最喜欢我来伺候的,是不是。”
  越长风其实并不喜欢任何人尝试窥探她的想法,来以此印证自己的唯一性;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对此反感。可是她看着座下同时带着纯情和魅惑的割裂感的乖巧小狗,又看着水榭中心明明不服气又不得不受她管教的孤傲公子,现在的心情可算是好得不得了。
  越长风顺著书生瘦弱的手指探进他的口腔,恶劣的来回捣弄,又夹着他的舌头一拉一放的,玩了好一会儿才俯身在他耳边轻笑:“那本宫可就要先验一验货了,这才好比较不是么?”
  柳孤城仿佛和柱子融为了一体,没有人再看他一眼,也没有人理会他的存在,顾锦卿几乎是整个人贴在越长风的身上,两人相携着离开了水榭,直往后院而去。
  -----
  本来当空的烈日渐渐西斜,自越长风和顾锦卿双双离开水榭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柳孤城一直滴水未进,饿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双腿一直屈着还被臀部压着,早已麻得失去知觉,只有一双幽深瞳眸依旧空洞得吓人,深处似有点点火光。
  不知是不是越长风的吩咐,虽然水榭的帘子全部卷起,所有经过中庭的人都能轻易饱览水榭里的春色,偏偏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下人婢仆经过,除了越长风的那几个……外室以外,确实没有一个人看过他这副样子。
  柳孤城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越长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多情而又薄情,纵\欲而又自制,多疑却又自信,残忍却又留情。她是一个冷血自私又没有什么同理心的人,一边从身边的人身上索取,却又一边在暗中推动身边的人去成长、去追寻自己的理想,沈约和他的新政如是,裴玄和他驰骋沙场的梦想如是,顾锦卿和他的科举路也如是。而他那所谓大哥,直到死前没有见过她的阴暗面,而是一次过得到了她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却又并不珍惜。
  ——只因为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么他自己呢?他柳孤城什么都想要,为了豪赌一铺而以身入局,最终又是不是像现在这样,顶着和大哥肖似的一张脸,作茧自缚般被动弹不得的放置在这里?
  柳孤城微微苦笑,脑海里一跳一跃的胡思乱想着时,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柳郎静思己过,思得怎么样了?”
  还是那把明媚带着恶劣笑意的声音,还是叫着属于他最讨厌的、属于长兄的那声称谓,此刻听在他的耳中却是有如天籁。
  嘴里的暖玉被拿了下来,脖子上的项圈却没有被解开,越长风拉拉铁链,迫得男人不得不仰头与她对视。
  柳孤城活动了一下牙骹,却没有让她久等,很快便回了话:“回殿下,我已经反省过了。”
  “哦?”越长风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似笑非笑:“柳郎说说,都反省了什么?”
  “我不该不回殿下的话,也不该不听殿下的话。”柳孤城嘴里说得恭顺,眸中依旧一片空洞,就连先前的那点星火也再寻不着。
  他嘴上是服软了,可是腰背依旧挺直,眼眸里的一片空洞让越长风看得很不舒服。
  太不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柳时言了。也没有了她喜欢的那点火花。
  她得再次点起那双眼睛里的熊熊烈火,然后在他的身上染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本宫现在给你上第二堂课:你是本宫的奴,没有资格自称我。”
  越长风放开铁链,不再看着那张让人流连忘返的脸,而是低头专注的解开扣在柱子上的铁链。解开之后,她扬了扬重重的铁链,铁链叮叮当当的作响,一拉一扬之下几乎便要把柳孤城拽倒在地,还是他挣扎着勉强找到了平衡,才随着她的方向站了起来,麻木的双腿踉跄着踏出了两下碎步。
  “嗯?”她还在等他回话。
  “我……”柳孤城咬了咬唇,很快便改了口:“奴明白了。”
  “下次别再需要本宫提醒。”她也没有生气,淡淡的声音透着让人心下一寒的危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越长风走在前方,牵着锁链往主院的屋内走去。
  这间屋子柳孤城之前来过,柳家家主为了撇清行刺公主的嫌疑,向越长风表忠心而“投其所好”,直接让人把他敲晕了送到她的床上。
  那一次他一睁开眼睛便已经躺在帐幔垂下的床上,这一次被人牵着进来,才看清了屋内景致。
  作为权倾朝野的昭阳长公主,屋内的每一件家具摆设自然都是用料非凡,设计上却也是出奇的低调,与其说是奢靡华丽,更应该说是精雅细致。四周挂着形形色色的画作,有的是鸿山峻岭,有的是茫茫大海,有的是天空上的飞鸟,而且大多数是展翅高飞的大鸢,似乎承载了此间主人的某种寄望。
  屋内檀香袅袅,那是属于越长风身上那阵熟悉的味道。
  柳孤城环顾四周,仿佛要从这个属于她的空间里窥探到一丝真实的她。
  然后他看到了放在榻前脚踏上的、让人看一眼便脸红心跳的用具和饰物。
  就像越长风这个人身上的割裂感一样,这间屋子一边是高贵典雅的字画家具,一边是用于折辱别人的□□饰品,同样充满了一种独属于她的割裂感。
  越长风方才已经叫常茵去让人来把裴玄昨夜在这里过夜的痕迹全部清除,然后放一套“规矩”在裴玄昨晚也在上面玩过的榻前脚踏上。
  这些“规矩”里有大小各异的软鞭和竹板,像放才一直放在男人嘴里的、也是大小形状各异的暖玉器具,还有精工打造的几条金链,上面系着一个个精致的小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