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回两个手腕没被桎梏,商月楹瞪圆一双眼,使力推他,却换来他更猛烈的进攻。
  任凭她握拳锤他的肩,掐他的肉。
  不知过去几晌,薛瞻终是喘着气放开她,却又一下下啄吻她的唇角,揽紧她的腰身,将脸埋进她的颈侧,闷声道:“......别再将我往外推。”
  商月楹双唇发麻,连舌根都是麻的。
  一时没了动作,就这般坐在他腿上。
  由他抱着。
  直到马车停稳,元青元澄在外头说到家了。
  一霎,商月楹不知哪里来的力。
  三两下从他身上站起来,却又无意撞了脑袋,吃痛轻嘶一声,瞥见薛瞻伸来的手,竟一巴掌将他推得往车壁上砸出重重一声。
  不知心内为何莫名平地起火,亦不愿在此刻弄清他在发什么疯,商月楹立时浸红一双眼,却还晓得不在他面前落泪,胡乱抬手擦一把,指着他骂道:“你混蛋!”
  而后,自顾下了马车,险些踩到裙摆,在元青元澄眼前摔跤。
  连带着狠狠瞪双生子一眼,商月楹捉着裙边,近乎是跑着进了门。
  许久不见薛瞻下马车,双生子互相睇眼,正欲挑帘去瞧,忽听里头传来一声低嗤。
  “......是我混蛋。”
  第40章 被身后的手熟练揽进怀里……
  “春桃,将窗户都合严实些——!”
  照说都督府修缮得妥帖,绿槐荫荫,只叫人躲在树下喟叹,想从怀里摸块饴糖含进口里,背倚树干,细细品尝夏日的甜。
  小黄狗牙牙益发壮实,听着声,大约是元澄与秋雨在‘嘬嘬’,传进一阵汪汪犬吠,及一些侍卫婢女的吭笑。
  但这样舒畅的滋味,陷在帐内,平躺睐一眼帐顶的商月楹,只觉吵嚷,只觉烦躁。
  宫宴已是几日前的事了。
  薛瞻在马车里强揽她,吻她,桎梏她,叫她顾不得羞赧,当下那一刻,只想逃离他身旁。
  这样的他,那个充斥着占有欲的吻,辗转像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抹开了二人之间黏紧的浆糊。
  对,浆糊。
  她觉着,嫁他这段日子,与真实的他相处,总能轻易陷进他亲手织造的情网里。
  抱她飞身上屋顶赏月也好,得寸进尺的靠近、总趁她不注意轻柔啄吻也罢。
  她总能轻易陷进去。
  商月楹不自觉忆起幼时一件事。
  六岁那年,秦意替她请来女学师傅,晓得她已识许多字,便叫她尝试抄写一本薄薄小传。
  她那时虽顽劣,却仍机灵古怪,晓得当着女学师傅的面先应下。
  到了夜里,春桃催促她,“小姐,先别睡,你还要抄写小传呢!”
  春桃与她年岁相差无几,连她都尚且不知小传到底是个甚么东西,春桃又如何晓得,只担忧她是不是将此事忘了。
  她那时的确将此事抛之脑后。
  经春桃提醒,自是不愿再抄,尤其在夜里。
  那时她坐在爹爹膝上,方听他说罢隔壁许秀才熬坏一双眼的事迹,不愿自己一双眼也被这些书卷耽搁。
  左思右想,倏然忆起许临绍曾与她讲,他爹许秀才十分宝贝那些书籍,便是破了个角,亦要用浆糊仔仔细细黏紧。
  对呀,浆糊。
  她那时竟觉着自个聪明透顶,天真以为只要用浆糊黏紧那本薄薄小传,回头再与女学师傅讲,称小传翻不开了,她抄不了。
  那不就成了么?
  强逼着春桃与她为伍,鬼鬼祟祟将此事办妥当了,她拍拍掌,翻身上榻,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进学,女学师傅果真找她讨要誊抄的小传。
  她一拍脑袋,从笈囊里掏出那本被黏得紧紧的原书,呈上前,乖巧答道:“老师,不是学生不想抄,是这书翻不开呀!”
  她才六岁,被秦意与商恒之捧在掌心如珍宝呵护,从未想过珍宝亦有被打磨的一日。
  便是做梦,她亦料想不到,婢女传话,秦意闻声赶来,匆匆拿起小传扫量,竟倏狠眼眉,叫她罚跪。
  秦意的手紧紧攥着那本沾满浆糊的小传,虽气恼,却仍耐着性子与她讲道理,“檀娘,是阿娘太过纵容你,你才六岁,便能做出如此欺瞒师长之事,我今日若不管教你,岂非叫你日后长歪了,行事愈发顽劣!”
  她两个眼蓄满泪,被打的手心红肿,却要顶着秦意的目光,一页页撕开那些被她亲手沾紧的小传。
  六岁的她瞧着浆糊,瞧着自己的手,只觉厌恶得紧。
  似是这浆糊,将她的阿娘变得严厉,变得陌生。
  而今,她已长大成人,她与薛瞻之间,虽不曾有任何一人捧着浆糊将彼此的身躯黏紧。
  可至少在宫宴前,她竟是沉沦的,放纵的,甘愿被抹上浆糊的。
  一霎变得强势的他,却恍惚与六岁受罚的她重合,一样撕开了柔情,将陌生尽数展露出来。
  宫宴那夜回府,她气恼冲回花韵阁,料想他会追来解释,可她并不想听,当即锁了门,晓得他会故技重施,她连窗都锁了。
  而后过了几日,她照常去往前厅与他用膳,余光瞥见他翕合的唇,她只当瞧不见。
  在她固执的一方天地里,她已单方面不理薛瞻好几日。
  今日亦如此。
  卯时方过,她便醒了。
  听见窗外是他在照常询问春桃,问她睡得好不好,命两个婢女好生伺候她。
  因着她方才扬声喊的那句话,窗外霎时静默几瞬,大约是元澄识趣,嘬嘬逗狗声没了,嘻嘻而笑声亦没了。
  商月楹胡乱搡一把头发,翻身坐起,自顾下了床寻冷茶喝。
  春桃紧抿着唇推门而入,剪起一条胳膊去拢珠帘,忍不住道:“夫人,今日算得凉爽呢,您在屋子里憋了几日了,不想出去走走么?”
  商月楹鼻腔哼出一声,答道:“坊市有什么有趣的?说说。”
  这话便是有些松口,春桃暗暗舒气,只怕她将自个憋出毛病,两个圆圆眼珠左右一转,噙了一丝笑,凑上前来,“坊市都是那些,没什么变化,但今早奴婢听元澄讲,近日玉泉寺的绣球开得正好,京里好些夫人都套了马车过去呢!”
  她寻了梳篦来替商月楹梳发,两片嘴皮子开开合合,言语间都在宽慰,“一来上上香,闻闻寺庙里那股香火味儿顺顺心,这闻着闻着,心境就舒畅了,二来嘛,夫人不是也爱绣球么,往年去了玉泉寺也会特意瞧上几眼,不若就趁今日前往?”
  商月楹伏腰坐在镜前,对镜描眉,窥清恹恹神色,只觉刺眼,心内辗转一瞬,抿抿唇,当即应下。
  罢了,她是何人,她可是万事皆求自个痛快的商月楹。
  何故憋在这房里惹不痛快。
  暂且先不与他计较。
  寻了高兴再说。
  .
  “哒哒——”
  骏马扬身踏蹄,商月楹穿一件天青云纹圆领袍,腰间躞蹀带松松垮垮,未束冠,却简单叫春桃取发带拢起满头乌丝在发顶。
  她拉辔回身,脑后发丝扫过面颊,活脱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元澄!你驼着春桃能不能快些?”城门下,商月楹轻夹马肚,暂且停在原地等元澄赶来,远远瞧见影子,没忍住笑着催促。
  元澄初见她会骑马已是惊诧,回过神来,正欲劝说她套车登山,却见她一夹马肚便冲了出去,只留春桃在原地战战兢兢瞧他。
  春桃冲他赧然一笑,“夫人幼时便学会了骑马,驭马熟练,只是这几年未将心思放在骑马快活上,元澄,你不必惊讶,倒是我......”
  “我也要去玉泉寺,夫人骑马畅快,未免颠簸,我不会骑马,只能你驼我了。”
  而后,元澄搀着她上马,匪夷所思瞧她隐隐打摆的双腿,没说甚么,只翻身跨马,悄无声息放慢了马儿的速度。
  夫人坐他的马车呕过一回,春桃坐他的马,若也呕上一回,他在那几个弟兄们面前的脸皮子还要不要了!
  话说元澄带着春桃赶至城门下,掏一把出城文牒给守城将士,待将士放行,但见商月楹跨马往玉泉寺的山脚去。
  元澄驭马不敢太快,抬眼瞧着商月楹稍稍压身,发丝被阵阵风吹得张扬,光一个背影,竟叫他窥见丝丝畅然。
  晓得大人这几日都在苦恼惹怒夫人一事,元澄只暗暗咋舌,忍不住在心内鄙夷大人一番。
  若不惹恼夫人,此景哪还轮得到他来瞧。
  到了山脚,马蹄声便慢了下来。
  午时方至,商月楹熟稔将马儿交给玉泉寺外的小沙弥,忙旋身搀了春桃下马,笑道:“都讲主子行事影响身边人,春桃,叫你躲懒不肯与我一同学着骑马,瞧瞧,如今是不是只能靠旁人驼着你过来?”
  “如何,”她装少年郎模样从怀里摸出一把折扇,扇柄挑起春桃圆润的下巴,“小娘子可有何不适?”
  元澄撇开眼
  ,忍着唇边的笑去栓马。
  春桃面色虽说有些白,叫她这样一逗弄,却又升起两抹红,匆匆撇开脸,小声道:“夫......郎君,莫要调戏奴婢,这会正是晌午,郎君未用午膳,还是先进去罢,寻个沙弥问问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