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而后,商月楹道:“二婶,月楹究竟是该替夫君做打算,还是该听夫君的?”
  门外,元澄尽数将那些话听在耳朵里,没忍住抽脸扯唇。
  章兰君语塞半晌,匆匆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讪笑道:“那、那还是视情况而定吧。”
  她是晓得薛瞻与薛江流见面有多横眉冷对的,便也朝倪湘那头一望,干巴巴道:“兄长要唤他回来吃饭,是好事,但他既忙,还是......暂且先搁置罢?”
  倪湘面色煞白,两片红唇褪去血色,若说听了前头的话,她还能稳坐在此,听了后头那些处置下人的话,她当真顿觉双腿发软。
  她仍记着,宋罗音病逝那日,薛瞻是如何在她面前反复折磨那婢女的。
  商月楹冷目睨她一眼,复又去关切询问,“姨娘可是有何不适?都怪我,不该说这些......”
  又仿若想起甚么,她忙摆手,“姨娘莫要想岔了,方才说的只是不听话的下人罢了,侯府送来的那两个婢女伶俐极了,我怜惜还来不及呢,怎会舍得下狠手去惩治?便是夫君要替我出头,我也是不依的!”
  以为这倪湘多大本事呢,竟如此不禁吓。
  见倪湘抿唇不吭声,商月楹呷了口茶,装模作样岔开话题,“对了,姨娘,二弟弟满腹经纶,前几日春闱刚过,二弟弟发挥如何?”
  她盈盈一笑,“月楹是不是该提前恭贺姨娘,恭贺公爹,咱们薛家又要出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我听夫君提了一嘴,好像是说要备下厚礼送给二弟弟呢。”
  这话如当头一棒,将倪湘打得清醒。
  是啊,她险些忘了,薛瞻那人是个不知礼仪廉耻的。
  再往商月楹那处瞧一眼时,倪湘恍觉大意,怨恼自己不该如此沉不住气,瞧她模样,听她言语,薛瞻爱她怜她,还有她说......
  薛瞻要送什么大礼与她儿......
  倪湘从未有过如此清醒之时,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忙唤低身后伺候的婢女冬梅,便是那位丰腴些的。
  冬梅听了吩咐,忙快步退了出去。
  而后,倪湘谄笑道:“没吓着,没吓着,瞧我这记性,那两个婢女既去了都督府伺候,身契自然要交给您,都怪奴婢前些日子招呼二郎春闱下场一事,便给忙忘了,少夫人,您不会怪罪奴婢吧?”
  她又补充道:“都督既忙,那便改日再说回府吃饭这事吧,不着急。”
  商月楹仍端坐在椅上,闻言朝倪湘和善一笑,复又去饮茶,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时间,冬梅去而复返。
  荣妈妈俯首接过两个婢女的身契,神色平平塞进了袖中。
  话说到这份上,倪湘识趣起身,假面下那丝窃笑早已散去,“少夫人,奴婢还有些琐事,就先告辞了,少夫人若得了空,不若去大房转转。”
  商月楹笑笑,未起身,目送着她打帘出去。
  她一鼓作气而来,还以为要明里暗里启唇相讥,岂知不过将将一吓,这倪湘就将自己的弱点尽数暴露在她面前。
  倒叫她怀疑,这般令她不耻的胆识,到底是如何有胆谋害她婆母的。
  思绪间,章兰君那厢又差方妈妈去内室喊了薛砚明出来。
  商月楹扭头张望,又倏而回神。
  大房的人被她打发了,还有一房等着呢。
  只她当真不知,二房究竟有何事等着她。
  章兰君清了清嗓,亲昵往商月楹身侧一坐,指着薛砚明道:“今日叫你过来,二婶也不藏着掖着,确是为你这弟弟的事有求于你。”
  商月楹捧着杯盏眨眨眼,面上笑意更甚,“二婶不妨直言。”
  说话间,薛砚明已走到商月楹身前俯身作揖,章兰君握着商月楹的手来回摩挲,“你也晓得,咱们薛家三个好男儿,如今一个做了都督,一个指不定是将来的新科进士,都有了出息,只你这四弟弟是个不争气的,快到了娶妻的年纪还一事无成......”
  章兰君话语一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倏而又一咬牙,与商月楹道:“你公爹是个老古板,二叔又无官职在身,只得这一身爵位,二叔与二婶一合计,这才想托大,问问你,能不能回去问问清时,探探皇城司的路子,好将这不争气的玩意送进去磋磨磋磨!”
  许久没听旁人唤‘清时’,商月楹有几瞬晃神。
  后又听及‘皇城司’的名头,不由垂首拧了眉,暗道二房当真求了她件好差事。
  薛瞻掌管骁骑营,与皇城司也颇为不对付,叫她去劝他替堂弟与皇城司的人打交道,汴梁河的水莫不是都流进二房了?
  商月楹心里计较一番,没应准话,掀眸见薛砚明一脸低眉顺眼的模样,暗道他应是当真想进皇城司。
  不知怎地,商月楹忽想起撞见薛瞻杀人那日,曾听薛瞻言明,三皇子屡次三番派人与薛砚明接触......
  近乎一瞬,商月楹心中有了答案。
  兴许,薛砚明心中也盘算着什么,他远没有面上如此轻浮浪荡。
  沉吟片刻,商月楹含糊着回了话:“二婶,夫君近日忙,若得了空,我问问夫君的意思。”
  章兰君原也只是听了二爷薛江林的央求这才管了这庶子一遭,闻言忙笑着点下颌。
  薛砚明又俯身向商月楹作揖,借由低头间隙去暗窥这位堂嫂,而后温声道:“多谢堂嫂。”
  此事已了,薛砚明早已不耐待在此处,随意寻了借口便退了出去。
  故此,厅内只剩章兰君母女与商月楹。
  章兰君抻头瞧了眼天色,也顿觉在这厅内待得着实过久,故而
  左右手各揽一人,笑眯眯往园子里去。
  薛玉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神色,章兰君拉着二人赏了半个时辰的花,快接近正午时,终领了二人进了凉亭,继而吩咐方妈妈端了点心与饮子来。
  “好孩子,你那四弟弟的事,二婶厚着脸皮求了,你三妹妹这......二婶也有件事想求你。”方一坐下,章兰君便直言不讳起来。
  商月楹望薛玉一眼,诧异极了,“三妹妹大家闺秀,有何事是我能帮得上的?”
  章兰君连番叹气,“这原也是你姨娘提起的,倒是个好主意。”
  商月楹牵唇而笑,总算弄明白为何今日是章兰君唤她来,而非倪湘,想是借了章兰君的忧。
  她耐着性子去听,不免暗自咂嘴。
  原是薛砚明前些日子不老实,不知怎的被常去的锦绣楼拒之门外,他本就常流连勾栏瓦舍,轻浮浪/荡,尝了曼妙滋味便上了瘾。
  一连在家中憋了数日,早已心生躁意。
  昨夜独自逛园子时窥了片婢女衣角,气血上涌便将婢女拉进了假山。
  事后借月色一瞧,才知这婢女是薛玉院里伺候的三等婢女。
  婢女哭哭啼啼回去当差,被薛玉身边的一等婢女夏桑瞧出端倪,逼问之下忙将此事告知给了薛玉。
  薛玉又是个跋扈不饶人的,当夜闯进了薛砚明的院子,将他从被褥里拉起来一顿抓挠。
  那婢女被夺了身子,被送进了薛砚明的院里,往后便伺候薛砚明,只这事到底荒唐,若闹大了全家跟着没脸,故而薛砚明也遭了斥责,罚一年月银,又勒令其无事不得去勾栏瓦舍,若见一次,便再多罚一年月银。
  可比之更令章兰君头疼的,是薛玉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的性子。
  她这女儿被养得娇纵又刁钻,年岁与商月楹相当,去年赏荷宴一事已叫她头疼不已,如今却迟迟没有世宦之家上门提亲。
  便是相熟的喜娘也曾私下与她说,倘若薛玉不改改性子,婚嫁一事便有些难了。
  为人母亲的么,自然想女儿一生顺遂又嫁得如意。
  章兰君将薛玉往商月楹身前一推,干笑道:“叫你听了那些污糟事笑话,阿玉不服管教,愈发没了规矩,二婶想求你,能不能时常来侯府教你三妹妹规矩?”
  商月楹失笑睇薛玉一眼,起了坏心,笑问:“阿玉同意么?”
  薛玉将脸恨恨撇开,轻哼一声。
  想来是不同意的。
  薛玉不同意,她商月楹就得同意了?
  她未出嫁前,在汴京虽说有个端庄娴淑的名声,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那都是装样的。
  再说了,往日没瞧见与都督府有何往来,昨夜出了桩事,被倪湘一提点,就想起她这个便宜堂嫂来了?
  她偏不应。
  商月楹羽睫扇了扇,忽臊了脸,小声问:“那......月楹需几日过来一回?”
  章兰君忙道:“每隔三日来一回就行。”
  商月楹两片红唇一抿,沉思几瞬,道:“可是,夫君说要教我作画,我画技不佳,前几日已经应下了。”
  章兰君一噎。
  薛玉嫌弃回眸望她一眼,暗骂一句不知羞。
  商月楹没瞧她,只望着脚边绕着砖缝打转的蚂蚁轻笑,“叫阿玉笑话,不过是夫妻情趣罢了。”
  对不住喽,薛瞻——
  再借你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