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汴京比月楹更胜一筹的女子亦有不少,宁郎君还是......就此作罢吧。”
  言毕,商月楹不再去看宁绪之,径自越过他出了巷子。
  如此折腾一番,商月楹便不想再去鹤春楼,走到汴梁河边时,春桃又回头看了一眼,道:“小姐,他没跟过来。”
  商月楹:“他不会跟过来的,我与他说得够清楚了,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赐,宁家在汴京那么多年,又岂会不知如何安身立命?他自幼饱读诗书,受家族庇护,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方才那一出,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知不觉主仆二人便走到了珍宝阁,商月楹索性掀帘进去。
  珍宝阁的掌柜认得她,忙谄笑着凑了过来,“哎哟,商小姐,当真许久未见!”
  瞧着像是忆起什么,掌柜脸上的笑意更甚,腰也压得更弯,“还未恭喜商小姐得了桩好婚事哩!”
  这话便引得四周的女客频频用余光打量商月楹。
  商月楹有些侧目,这祝贺之语怎么听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打量她不知她那未婚夫婿名声有多差?
  如此,商月楹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愈发讨厌起来。
  她面上不显,勾唇笑道:“先前在孟掌柜这买的荼蘼花不知落在了何处,寻了几日都未曾寻到,不知孟掌柜可有出些新样式的绒花?”
  这话不过客套,那荼蘼花早被她丢在了扬州,她如今在汴京,自然是寻不到。
  掌柜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处,他忙点头,“自然是有的,商小姐还请随我上二楼挑选。”
  他知商月楹买得起他这珍宝阁里的首饰,自然是笑脸相迎,匆匆忙忙就将商月楹领上了二楼。
  二楼摆的都是些更为精致的珠钗首饰,价钱上自然也贵了些,只有零散几名女客在随意逛着。
  掌柜替商月楹斟了杯热茶,又招呼她坐在西面的椅子上,这才转身去取了新出的绒花式样来。
  妆匣被打开,掌柜将雕刻精细的绒花推去商月楹面前。
  商月楹垂眸看去,不由挑眉,“牡丹?桃花?”
  掌柜洋洋自得道:“虽是寻常的花,细节之处却不是外头那些能比过的,商小姐不妨举在光下瞧瞧。”
  商月楹闻言便拿了一朵牡丹绒花走去窗边,抬手置于光下细看。
  牡丹色调艳丽,握在手中竟衬得她的指尖都白皙了几分,花瓣摸着软滑又细腻,分离出来的枝叶上缀了几颗珍珠,用铜丝细细缠着,花芯里则是用了琉璃雕刻。
  商月楹缓缓转动牡丹,那琉璃花芯便如流云漓彩般耀眼。
  掌柜笑眯眯捧上另一朵,“商小姐手里这朵唤‘相思玲珑’,我手中这朵则唤‘春不晚’,我倒觉得这相思玲珑更衬商小姐。”
  商月楹要来铜镜,将手中的绒花悬在发间比了比,正欲开口说话,就听见楼梯处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脚步声。
  她掀眸看去,一双做工精巧的绣鞋先踏了上来。
  薛玉那张总有些盛气凌人的脸映入眼帘。
  见她拿着牡丹在鬓边比,薛玉意外挑眉,三两步走了过来,“商小姐,真是巧。”
  薛玉的视线在商月楹手中的牡丹绒花上停了几瞬,意味深长地与掌柜道:“上回我来时,掌柜不是还说这相思玲珑没货了么?商小姐即将与我成为一家人,日后自然是亲密的,掌柜就替我也拿一朵吧。”
  商月楹蓦地没了要买首饰的心思,脸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姓薛之人,当真都讨厌极了。
  第15章 醋。
  “嫂嫂?你说呢?”
  嫂嫂......
  “薛小姐还请慎言!”商月楹不复往日在汴京的端庄形象,倏而厉声喝止了口无遮拦的薛玉。
  薛玉细眉微扬,好似见到商月楹发怒一事尤为稀奇,竟还抱臂娇笑几声,“陛下赐婚,商小姐要嫁进我薛家,嫁给我堂兄一事,满汴京的人都知道了,何必还藏着掖着?”
  她微眯眼眸逼近一步,“这声嫂嫂我唤不得么?还是说......商小姐也觉得自己当不得我的嫂嫂?”
  这几日,商月楹与薛瞻得景佑帝赐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世宦之间向来爱将秘密摆在明面上,商家先前与宁家来往频繁,汴京里多少也是传了几句的。
  二楼本就只有几位女客,这会见薛玉说话夹枪带棒,不由都停了手上挑选的动作,耳朵早已高高竖起,打算听听薛家对赐婚一事的态度。
  商月楹先是微怔,而后听出薛玉话中的意思后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莫名其妙被赐婚还没高喊一声倒霉呢,她薛玉这会还蹬鼻子上脸反倒代替薛家嫌弃起她来了?
  “当不得?”商月楹微挑眉梢,视若无睹般继续在铜镜前比着鬓边的绒花,“原是觉得要守些规矩,你既要与我亲昵,唤我一声嫂嫂,那我便应下了。”
  她笑吟吟瞥了眼薛玉,神色坦荡,“我那未来夫君求陛下圣旨时可是说了,他只喜欢我,
  他既然对我如此爱慕,这绒花...想必也不愿我与他人用相同式样的?”
  “你说对么?阿玉。”
  薛玉方才的话无非就是在嘲讽她先与宁家不清不楚,又借势攀了薛家的高枝。
  那她便好好借一借薛瞻的势。
  商月楹这会倏地就想通了,婚事早已板上钉钉,她也无需再装成端庄贤淑的模样,嫁给薛瞻自然也讨不得什么好,何苦还委屈了自己。
  “阿玉?”见薛玉有一瞬的呆愣,商月楹又巧笑嫣兮张唇,“嫂嫂同你说话呢。”
  薛玉原是想压一压商月楹的气焰,虽说商月楹在汴京得到的多数是夸赞之言,可商家到底不比侯爵府,更何况堂兄手中握着权势,商月楹如何配得上?
  可她未曾料到商月楹竟敢当众呛声,还端着长嫂的架子与她说话。
  薛玉自幼娇生惯养,被永宁侯夫妇养得娇纵又跋扈,这会只觉怒气不断往上涌。
  她趁婢女与掌柜没反应过来,陡然沉下脸抢过商月楹手中的牡丹绒花,“我还偏要了!”
  商月楹早已料中她会来抢夺这绒花,顺势就松了手,让她轻而易举就夺了去,见薛玉被自己气得脸颊泛红,商月楹暗自勾唇,作势便要越过薛玉往外走。
  珍宝阁的二楼十分宽敞,可薛玉与她的婢女堵了外层的路,商月楹只好从她身侧走,撞上薛玉的肩时,商月楹佯装惊讶地偏头扫向她肩上的绣纹,继而眯起眼眸细细看了几息。
  薛玉神色尤为不耐,“你看什么?”
  商月楹又贴近她一步,好似看清了她肩头有什么,蓦然睁大了双眼,掩唇惊呼:“阿玉,你这肩上有只飞虫!”
  在鹤春楼初遇薛玉那日,柳玉屏还与她提过几句,薛玉除了怕狗,还怕那些扑腾翅膀飞起来的小虫儿。
  果然,‘啪嗒’一声,薛玉手中的牡丹绒花落在柜面上发出轻响,那张娇艳俏脸上的跋扈神情少顷就变成了惊恐。
  短暂地僵硬一瞬后,薛玉顷刻间就胡乱上下拍动起来。
  她一会跺脚一会又想抬手拂去肩头的飞虫,可手抬到一半又因实在害怕而放了下来,慌乱中,薛玉怒斥守在她身后的婢女:“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弄走!”
  婢女回过神来忙往薛玉身前凑,可不知是没站稳还是太过慌神,竟身子一歪往薛玉身上直直倒去。
  咣当一声。
  四周静得出奇。
  二楼没了声音。
  那几名看热闹的女子顾不得遮掩,目瞪口呆地看向乱成一团的柜面。
  掌柜‘哎哟’一声,下意识伸手,又心疼地闭了闭眼。
  商月楹更没半分要靠近那边的意思,她素指捋顺肩头披帛,眼含忧色地看向薛玉,“阿玉,你没事吧?”
  薛玉没设防,本就因那只飞虫有些害怕,被婢女一撞后更是如惊弓之鸟,下意识便抓住了身前的柜面,可到底是没站稳,婢女一脱力,她便被推得直直撞上了铜镜。
  光洁的额上正泛着大片红。
  好在柜面上的首饰不算太多,只零散掉了些在地上。
  婢女脸上的惧意更甚,她忙爬起来替薛玉找那只飞虫,可她都险些将薛玉的披帛掀起来看了,也未曾找到半条飞虫腿。
  掌柜连忙唤人送来干净的帕子与创伤药,他在汴京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然知晓不该得罪谁。
  薛玉剜了婢女一眼,由着婢女搀自己坐在椅子上,可找不到那只飞虫,她仍有些坐立难安。
  见商月楹抬脚要往外走,薛玉没忍住出声唤停了她,“你......那只飞虫长什么样?可看清了?”
  商月楹回眸笑道:“叫嫂嫂,我便告诉你。”
  薛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怯。
  好半晌,薛玉才低声唤道:“......嫂嫂。”
  商月楹理理裙边褶皱,慢条斯理地走向柜面,将那朵名唤‘春不晚’的桃花簪进发间,又捡起铜镜细细欣赏了片刻,这才噙笑对掌柜道:“思来想去,还是这桃花更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