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许久不见,檀娘可有想我?”
  春桃正愣神时,一把清冷飒爽的嗓音从身侧传了过来。
  商月楹目露惊喜,“玉屏!”
  柳玉屏解开外氅丢给身后的婢女,与她极其亲昵地贴了片刻,又借着婢女的身形遮掩探向商月楹腰间丈量,这才在商月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柳玉屏蹙眉,“怎的瘦了?”
  “哪有!”商月楹小声嘀咕:“我又没刻意减食,是今日衣裳挑得不错,衬得我的腰细了不少而已。”
  春桃见柳玉屏来了,便笑吟吟拉着她身后的婢女流萤与柳玉屏道,“柳小姐,奴婢能借流萤一用么?”
  “你借走便是。”柳玉屏毫不在意地挥手。
  春桃乐呵几声就拉着流萤出了鹤春楼。
  商月楹伸手将明窗往外推了条细缝,“还是汴京的雪景好看。”
  “我以为你要待在扬州舍不得回来呢!”柳玉屏今日打扮得淡雅脱俗,发间只得一根素簪,她抬纤纤素手,露出雪白皓腕,在商月楹的额前轻弹一下。
  柳玉屏单手撑脑袋,掀眸看了眼四周,将那把嗓音压低,“与阿姐说说,你在扬州时给我写的那几封信里提及的宋郎君。”
  “你回了汴京,他怎么办?你二人可有定下什么约定?他何时来汴京?伯父伯母可知晓他的存在?”
  她一连串的发问让商月楹额角泛疼,只好借喝茶的动作去遮住神情,“莫要再提此人,我都回汴京了,自然是与他没关系,还有,你就比我大几天,又自称什么阿姐?”
  柳玉屏讶然:“没关系?你在信中提起他来是千般万般好,我怎么劝你来着,叫你多瞧瞧,莫轻易就被忽悠住,别遮掩了,我还不知道你么?”
  “从前丢了只狗,你也是这样的表情。”
  商月楹索性将杯盏搁置在桌上,撞出一声不浅的声响。
  见四周没人注意到自己,商月楹俯身靠近柳玉屏,将宋清时骗她一事都尽数告知。
  柳玉屏眉毛挑得更高了,“所以,你就这样跑回来了?”
  “傻,我若是你,我就要装作不知此事,他爱演戏我就陪他演,”柳玉屏轻张檀口,“最差也要叫他被狠狠玩弄一回,你竟受得住这样的窝囊气。”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早知就多写几封信给你,你若早告诉我此事,我还能替你出些主意。”
  商月楹忙抵住她的唇,惊道:“你不妨声音再大些!”
  柳玉屏握着商月楹的手从嘴边挪开,没忍住轻拍一下细嫩白皙的手背。
  她佯装斥道:“这会知道怕了?早与你说过出门在外要防着别人,尤其是男子,你这粗枝大叶的毛病到底何时才能改?”
  “我这不是吃了记教训么?”商月楹转眸看向外面的莹莹白雪,片刻又将脸转了回来,“不说我了,你倒说说我不在汴京的这些日子里,又多了哪些趣事?”
  柳玉屏立时来了精神,她朝商月楹招手,示意她再靠拢些。
  这幅模样就是要悄声说了,商月楹干脆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柳玉屏将嘴里的豆糕咽下,贴近商月楹的耳侧,“今年的赏荷宴轮到了薛家,在永宁侯爵府办的......”
  汴京的官眷喜爱赏荷,府邸里都养了满池荷花,可总去一家赏荷,也有乏味生腻的时候,那些官眷便列了张单子,将荷花长势正好的官宦之家圈出来。
  可太有权势的不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权无势的又瞧不上,这赏荷的任务,就落到那些世代袭爵、又没什么实权的伯爵、侯爵府上。
  今年恰好就轮到永宁侯爵府。
  商月楹眉头微蹙,“薛家?”
  昨日她爹娘在家中提了薛家,今日在柳玉屏这里又听了一耳朵,这也未免太巧。
  柳玉屏不以为意,“对啊,就是那个薛家,薛玉你可认得?她父亲是永宁侯,膝下就她一个嫡女,还有个庶子,侯夫人瞧着也挺好说话的。”
  “停,我与她们不熟,平日出门也只与你有来往,去那些什么赏荷宴、赏菊宴我连头都不抬,怎么会认识薛玉?你挑重点的说。”商月楹倏然打断了她的话。
  柳玉屏也不恼,接着道:“那日轮到薛家,薛家倒也真的拿了些派头出来,连宴席上摆看的点心都请了醉仙楼的厨子来做,薛家的荷花也的确开得极好,连我阿娘都忍不住往池边靠。”
  “你也知道,有些夫人自持矜贵,若非有人下帖子去请,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那礼部尚书曹大人的夫人便是如此,她养了只浑身黝黑的狗,我瞧着是只有巴掌大。”柳玉屏抬起手来比划了几下。
  商月楹听得认真,“这狗与你说的薛玉有何关系?”
  柳玉屏声音愈发低了些:“薛玉怕狗,曹夫人却将狗带去了永宁侯府,期间曹夫人
  将狗放在席上,自己去寻方便了,薛玉作为主家之女,招待客人时无意间被那小黑狗咬了衣袖。”
  “她身上不知抹了什么香粉,小狗儿的鼻子灵敏极了,当即咬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口,薛玉怕极了,甩了好几下都没甩开。”
  柳玉屏舔了舔干燥的唇,举起杯盏喝了几口热茶,这才接着往下说。
  “薛玉被吓得大喘气,侯府里那些伺候的婢女更是慌了神,又想将薛玉从狗嘴里救下,又不愿伤了那狗,一时间又僵持住了。”
  “曹夫人去而复返,见自己当个宝贝捧着的小黑狗挂在薛玉衣袖上一顿乱晃,脸色黑得要吃人一般,那场面已不是乱成一锅粥能形容的了。”
  “最后不知是谁搡了谁一把,有个婢女跌在地上,将薛玉连带着扑倒了,薛玉气急,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挥手就将那狗给摔断了气。”
  商月楹匪夷所思:“狗死了?”
  柳玉屏点点头,“这还没算完,曹夫人痛失爱犬,连仪态都顾不上了,指着薛玉的鼻子就开始骂,薛玉与你我年岁相当,又出身侯爵府,何时被这般对待过?”
  “但好在她还知晓些礼数,没与长辈争口舌之快,只是摔在地上弄脏了衣裙,爬起来后就被婢女搀着往外走,打算去换身衣裳。”
  “曹夫人可不讲究那些,竟与薛玉动起手来,薛玉本就有些跋扈,不过是碍于礼数才一直忍着,被曹夫人一扯衣裳,她腰间的玉坠都砸得稀碎,幸好这赏荷宴没有外男。”
  柳玉屏掩着唇,“那场面着实令我大吃一惊,看热闹的,劝架的,通通都凑过去了,许是有哪位夫人与曹夫人有仇,我瞧得真切,有只手趁乱伸出去推了曹夫人一把。”
  商月楹惊呼:“莫不是掉进池里了?”
  柳玉屏没有答话,但脸上的神情却在告诉商月楹,曹夫人就是如此倒霉地痛失爱犬后又被人推进了荷花池里。
  商月楹忍不住追问:“这岂不是闹得人人皆知?薛家是如何平息此事的?”
  柳玉屏再度开口:“薛家那位侯爷身上没有官职,官职都落在另一房,便是面子功夫也得做全了,侯夫人当即差人去买了只模样相近的小黑狗,又忍痛拿了套镶金的头面,带着薛玉连夜登了曹家的门。”
  “这样的事还真是只在汴京才能瞧见,”商月楹叹为观止,“我不怕狗,若是当时我也在场,兴许能避免后来的祸事了。”
  柳玉屏耸耸肩,“谁说不是,我也是怕狗的,但我瞧得清楚,席上还有好些不怕狗的呢,无非就是不愿淌浑水罢了,薛玉是跋扈了些,但这次的确是有些......”
  她话语一顿,转眸看向楼梯口。
  商月楹撞了撞她的肩,催促道:“怎么不说了?”
  柳玉屏轻咳一声:“不说了,被正主听见不好。”
  商月楹循着她的眼神转头,就见一披着狐氅的俏丽女子眉眼讥诮地看向堂前空座,身后还跟着位神情畏缩的同龄女子。
  待那新来的打杂少年引她入座后,她将狐氅扔给随行的婢女,看也没看那少年一眼,“鹤春楼如今是缺银子了还是怎的?连个像样的伙计都请不起了么?叫你这样的玩意来伺候。”
  这便是薛玉本人了。
  第6章 议亲。
  “别杵在这不说话,没有眼色,总还长了耳朵罢?单子拿来!”
  薛玉伸出手,打杂少年登时回过神来,颤巍巍将茶水单子递了过去。
  “行了,你也别站着,我叫你出来是有话与你说。”薛玉睇着茶水单,有些尖利的嗓音引得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哆嗦几下,到底迟疑着挪步在薛玉对面坐了下来。
  随意在茶水单上点了几下,薛玉将其扔回少年怀里,眼眸闪过嫌恶,“这般不会察言观色,就别待在这里惹人嫌,下去吧。”
  商月楹原是不信这叫薛玉的贵女能有多跋扈,方才听柳玉屏说赏荷宴一事还觉得薛玉颇有些无妄之灾。
  这会陡然见到真人,就只觉薛玉与打杂少年说话的刻薄模样实在令她有些不喜。
  方收回目光,柳玉屏的话就飘进了商月楹的耳朵里,“与她同行的那位姓窦,与薛玉也勉强算表亲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