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格里哑火了,论身份地位,他远不如林思这位男爵,就连魔法实力,也是拍马赶不上的。
  他之所以敢屡屡挑衅林思,不过是借了公爵的势,顺便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罢了。
  林思望向雷纳多,露出一个精明的笑容:“批量交易,自然要有折扣,这样才能利于长久的贸易,您说对不对?”
  这似乎了很多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了,雷纳多爽朗地笑了出声:“我就喜欢聪明人,五十张影幕,两千五百万的交易额……军需官,我们
  多余的影幕有多少?”
  军需官擦了擦汗:“不多不少八十七张,完全可以满足与控火族的贸易。”
  公爵满意地点点头,这相当于回本了一半的价格,充作军费刚刚好。战场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金币吞噬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钱。有了这些军费,他们不输得那么惨的概率加大了。
  他转向林思:“你负责与科技组谈判,交易成功后,我自会去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林思深深鞠躬:“荣幸之极,大人。”
  离开大帐后,阿苏列明显有些跃跃欲试。林思警告他:“你想与火龙做生意,可以,但绝不是现在。你如果现在与雷纳多抢生意,就等着面对一个国家的暴怒吧。”
  阿苏列心思被拆穿,撇了撇嘴:“好吧,等事情平息后,我再来元素位面做做生意,我保证,我的影幕远比萨克森公爵的价格要便宜公道。”
  ——
  人间,战火绵延。
  两国的边境线上,零星分布一些村庄。平日里,村民们虽分属两国,倒也相安无事,偶尔还有贸易往来。可谁也没想到,一场看似不起眼的冲突,竟成了两国战争的导火索,
  一个普通的清晨,两国边境线的两个村落因为一处水源问题起了争执。
  这本是常有的事情,以往大家吵上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可这次,不知谁动的手,争吵瞬间演变成两村之间的械斗。
  石块、木棍纷飞,叫骂声、哭喊声回荡在两村之间。混乱中,一名尼多国的村民倒地不起,一块巨石击中了他的头部,让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件事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涟漪又掀起滔天巨浪。
  尼多国抓住这个机会,将此事大肆渲染,称卡因国蓄意挑衅,杀害本国无辜百姓。
  在精心的舆论引导下,尼多国的民众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国王为死去的村民讨回公道。
  战事在边境线小规模地开始了,像一个个火星子,在边疆点燃。
  桦树林的尽头是卡因国的边境。兰伯特蹲在溪水边清洗着戴西伤口渗出的血液。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融入水中时,他听到了一声号角。
  那声音像是受伤野兽哀嚎,撕破了晨雾。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在山林间形成诡异的回声。
  兰伯特的身体僵住了。
  “战争开始了。”戴西靠在橡树上喘息着,他们已经逃亡了两个多月了。他的高烧早就退了,但是伤口愈合得异常缓慢。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快要不行了,得迅速寻找灵魂兑换积分,才能获得一副健康的身体。
  ——战场,就是收割灵魂的好地方。
  他冷静道:“听号角声,至少有两个兵团在调动。”
  兰伯特拧干沾血的布条:“我们该往哪里走?”
  戴西眯起眼睛,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泥土上画出一份简易的地图:“卡因国的巡逻队会封锁北面的山路。”恶魔的指尖划过一个三角符号:“往东,穿过莫尔顿村。”
  他们避开大路,沿着猎人小径向东行进。戴西的体力明显变差了,每走几百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喘息。那本书被他用布条绑在胸前,像第二个心脏一样随着呼吸起伏。
  正午时分,他们爬上一处矮坡。兰伯特惊呼一声,忽然拽住了戴西的袖子——坡下不远处,莫尔顿村在燃烧。
  黑烟滚滚,即使隔着半里地,也能听见哭喊声和马蹄践踏庄稼的声音。几个穿着卡因国军服的骑兵在村庄中横冲直撞,长矛上挑着抢来的家畜——是三只血淋淋的羊。
  “掉头。”戴西简短命令。
  兰伯特乖巧地扶起他,往回走去。
  这些时日,他变得越来越乖巧,越来越沉默寡言。
  他们一路上一边躲避圣骑士的追杀,一边躲避战火的纷扰,已然是筋疲力尽。戴西看上去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可他手中的那本书,却总能让他们在危险中化险为夷。
  战争开始之后,兰伯特见过太多被烧毁的房屋,被抢走的最后口粮,被抓走的壮丁,被强.暴的女人……太多太多可怕的事情,如同魔咒一般紧紧缠绕在他心头。
  他不禁思考,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真的能在乱世中独自一人活下去吗?
  他只能依附着戴西,像一株藤蔓汲取着活下去的力量与勇气。他不敢想,戴西这棵树枯萎了,或者是离开了,细弱的藤蔓该何去何从呢?
  于是他开始讨好戴西,事事顺从,从无忤逆,就像他对着醉酒神父那样温驯而沉默。
  戴西竟也很享受这种讨好,他是魔鬼,别人惧怕、恐惧、谄媚的情绪对他来说,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蛋糕,总能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明明将兰伯特彻底抛弃,兰伯特会像一只狼口下的小羔羊一样颤抖惊恐。那样的情绪恐怕会更加美味吧……
  但戴西却没有这样做,他莫名觉得,这样细水长流的情绪,似乎更适合他这样的低阶恶魔——不会一口吃到噎死。
  戴西说掉头,可惜已经晚了。
  一支草叉呼啸着掠过兰伯特的耳边,钉进身后的大树上。五个手持草叉和镰刀的农民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为首的是个独眼老人,脸上还带着新鲜的鞭痕。
  “你们是谁?是不是尼多国的人?”老人咆哮道,草叉直指戴西的心脏。
  兰伯特拦在戴西身前,语调温温柔柔:“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看到是个孩子,老人的神色缓和下来,但是目光凛冽地望着戴西——他活了六十多年,看人极准,这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极有可能是尼多国的探子。
  戴西把兰伯特拉到身后,声音油滑而动听:“老人家,我注意到你们刚刚……似乎和本国的士兵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农民们的表情变了,草叉微微下垂。戴西的话像蜂蜜融进水里,微妙地缓和了气氛。
  “这群当兵的早上袭击了我们。”一个年轻的农民忍不住说道,“说我们的牲口吃了尼多国境内的草,犯了叛国罪,那几头羊……”
  “胡说八道!”独眼老人打断他,“哪有这回事?”
  戴西笑了笑:“可我亲眼看见他们用枪挑着家畜……”
  独眼老人沉默了,年轻农民接话道:“明明那片草场就是两国牧民共用的!他们要把那几头羊烤了,可我们一共就三头羊,那几乎是我家全部的财产了。”
  他说到这里,语带哽咽:“他们这群兵痞子,就是想找茬欺辱我们,明明……明明我们都是卡因国的人啊……他们还抽了卢卡叔叔一鞭子……”
  卢卡叔叔就是独眼老人,他脸上的鞭痕还渗着血。
  兰伯特瞪大眼睛:“士兵难道不该保护百姓吗?为什么他们会欺负你们?”
  几个农民听到兰伯特天真的话,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带泪与苦涩。
  戴西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老人家,如果你现在放我们离开,我可以保证你们今晚不受骑兵的骚扰。”
  农民将信将疑地让开一条路。等走远后,兰伯特小声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戴西耸耸肩,“恶魔不光会说谎,还很喜欢玩文字游戏——我只说了‘保证’,又没说谁来保证。”
  兰伯特:“……”真是狡猾的恶魔呢。
  夜幕降临时,他们找到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戴西在门口撒了一圈骨粉,据说他说能掩盖气息。
  兰伯特蜷缩在角落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溪边洗不净的血迹。
  “士兵为什么要杀死村民的家畜?”兰伯特突然问,“他们不该保护平民吗?”
  戴西还在把玩手里的那本书,闻言抬起头。火光中,他的瞳孔拉成两条细缝:“你见过蜘蛛是怎么捕食的吗?”
  兰伯特点点头——先结网,再诱惑猎物被蜘蛛网捕获。
  “先注入毒液溶解内脏,再慢慢吮吸……”他恶劣地笑了笑,“战争就是国家产生的毒液。孩子,它先把人性溶解,剩下的就容易吸收了。”
  吸收的是什么?金钱、美色、权力?
  “神父说,神爱世人。”少年低声道,“如果这是爱,那么恨该是什么样子?”
  戴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将那本书放回怀里。
  兰伯特做了个噩梦,梦里醉酒神父用燃烧的圣典抽打着他的背部,而圣坛上的神像转过头去,对这一切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