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陆愠早有防范,另一手按住她的手臂,摔倒车窗上,紧紧扣过她发顶,漆黑猩红,带着狠厉:“说,你梦见了什么!”
  沈葶月疼得眼泪簌簌流下,干咳了几声。
  她终于记起来了。
  那梦境虽短,却长。
  原来她上一世曾经相恋的人是太子萧御,两人曾两心相印,度过了一段甜蜜温馨的生活,直到镇国公府世子陆愠出现——
  他罔顾廉耻,背着太子强.夺了她,还把她关在房中,囚.禁了起来。
  那日入夜,她设计偷跑出去后,陆愠闻讯而来,身后带着镇国公府的私兵,火光滔天中,她用着太子曾教过的箭法,搭弓,展臂,一气呵成,在陆愠不可置信的眸光下,一箭射杀了他。
  而后,陆愠倒下的瞬间,她踮起脚,亲了亲太子的喉结,如释重负。
  “说!”
  陆愠并不打算放过她,死死按着她的手腕,几乎要将她捏碎。
  可他越是这样,沈葶月便越是厌恶他,只是眼下还不能与他太撕破脸,只忍不住咳嗽道:“我……没梦见什么,咳咳……”
  陆愠钳着她通红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萧御哥哥。”
  “是谁?”
  沈葶月疼得杏眸含雾,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郎君表字,祁玉,小玉哥哥还能,是谁?”
  陆愠欺身凑近了些,抬起眉:“是么?我还以为是萧御呢。”
  沈葶月呼吸一紧,旋即有些后怕,她刚刚说了什么,难不成真的说了太子么?
  此时此刻她人还在陆愠这儿,若是将他得罪狠了,怕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她放低了姿态:“萧御是谁,妾不认识,郎君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你弄的我好疼呐。”
  陆愠冷笑:“你最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完,他猛地甩开她动手,弯身下了马车。
  好在这马车里周遭皆是软枕,虽摔得她头昏脑涨,却并未受伤。
  沈葶月得以解脱,细眉蹙着,轻捂着胸.口喘气。
  陆愠此人性子阴晴不定,极为狠戾,自己刚刚肯定无意识间提了太子,他才会恼羞成怒,还得做些什么,消除他的疑心才是。
  她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唇。
  多嘴,误事。
  入夜,桌案上的灯火明灭交叠。
  陆愠低头皱眉,仔细看着暗桩递上来的信件。
  赫融见主子回来后便
  伏在案上,一看就是几个时辰,重新又点上了几根新蜡烛。
  陆愠那日闻到铁锈味觉得不对,翌日便派了人去扬州各码头暗自调查。
  根据信上所述,谢逊利用这些往来扬州的客船私运铁矿。铁矿主要在山西,河北,河南,扬州城多运河,兴漕运,却不产矿。冶铁需要大量金钱,他利用扬州刺身的身份搜刮民脂民膏,强征赋税,利用所经营的铺面,庄子垄断扬州的上层经济。
  他采集到了矿石后,自己设置了铁场,最后锻造成的兵器除了零散运往其他地域,大部分都入了长安太师府。
  陆愠猜测那少量武器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太师江家,一介文臣,要武器何用?
  他眸色闪动,倏然想起,江家三房嫡女江雨柔,可不就是嫁给靖王做了王妃么?
  如此一看,便可说得过去了。
  靖王是齐妃的儿子,齐太后与圣人并非亲生母子,私下已是暗斗多年,不然圣人也不会早早立了国本,以打消诸王夺嫡之心,只是圣人他,还是低估了太后的野心。
  时间从更漏里倏然流淌而过,桌案上的蜡烛又黯了几分。
  陆愠揉了揉眉心,低声唤了赫融。
  赫融进来后,他抬眉问:“铁场封得如何?还有那药,查的怎么样了?”
  他们在去刺史府赴宴之前就已经让从苏州节度使那调来的一千牙兵控制住了铁场,封锁消息,并且截断了谢逊的暗哨,对他报信只报铁场照旧运作,一切正常。
  赫融道:“谢逊府中暗哨见了那一模一样的字迹,并没查疑,他们暂时不知道铁场已被咱们控制,只是此法恐撑不了多久便会被发现。”
  “无妨。”
  陆愠食指瞧着桌案,“谢府这几日就要治丧,谢逊他没空管那边。”
  “接着说。”
  赫融迟疑了下,如实阐述了大夫的原话:“孟夫人给夫人下的药名叫幻春散,服用后浑身发烫,需得交.合才能散其药性,可因其药性霸道,服用之人事后会产生记忆错乱的现象,甚至梦见相反的事物,篡改记忆。”
  陆愠蹙眉,所以她才会梦见太子,唤了那句萧御哥哥。
  这一世,她们还未曾见过,许是药物所致,自己错怪了她。
  眼下是最重要从谢逊那里拿到账册和书信。
  “赫融,你提前安排好,让牙兵和我们的人穿上百姓的衣裳去参加丧仪,另外安排五百人围在刺史府外,那日,我要活捉谢逊。”
  “是。”
  陆愠继续翻看着扬州城的堪舆图,策划着撤退的备选路线。
  谢逊在扬州扎根多年,实力根基不可小觑。
  见赫融没走,他挑眉:“还有事?”
  已是一更了,赫融思忖着元荷姑娘一刻钟前来禀告的事儿,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世子,夫人病了,亥时便发起了高烧,元荷过来请世子过去看看。”
  “知道了。”陆愠蹙眉,示意他下去。
  赫融悻悻地耸肩,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回来的时候,世子一人下车。良久,夫人才从马车里下来,一瘸一拐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肯定吵架了。
  二更天,陆愠用笔圈出了几个要塞,设定好三条路线后才终于放下纸笔。
  晚风吹拂起楹窗,案角一旁的一叠纸散落几许,落在他眼前。
  歪歪扭扭的字迹却难掩娟秀,显然是极为紧迫的时候写下的。
  陆愠抿唇,食指轻刮过那泛皱的宣纸,漆黑的眸色乌黑,像是漫长无垠的夜。
  他想象着,描绘着沈葶月那时抄账册的心情,恐惧,无助。
  即使无助,她还是尽她所能,抄了大半账册和书信,助他破局。
  从前看不出,柔柔弱弱如她,竟这么勇敢。
  陆愠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到窗前朝东厢看去,那里早已熄了灯,晦暗一片。
  良久,他叹了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蜡烛将熄,月华透过楹窗散着柔柔的光,映在她昳丽的眉眼上,不施粉黛,平添了一分恬静温婉,纤长的眼睫兀自垂着,映出一小片阴影,更显病弱。
  薄薄的丝衾半搭在腰际,盈盈腰身,不堪一握,雪白的亵衣被撑得高低起伏,想让人拥进怀中好好疼惜。
  陆愠叹了口气,坐在了窗边,伸手轻拂过她轻柔的眉眼、秀气挺拔的鼻、苍白毫无血色的唇。
  不得不承认,眼光极高如陆愠,对上这张极纯的脸,这具柔媚的身子,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一旁矮几的白瓷碗还剩半碗汤药,显然他不在,连个能管她的人都没有。
  知道她性子表面看着柔顺,实则长了一副不屈服的骨头。
  他偏要梏着她,要她趴服在他面前,要她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臣服于他,属于她。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即便他折了她的骨头,碎了她的骄傲,她轻飘飘一句“萧御哥哥”,他便方寸大乱,失去理智,嫉妒的发狂。
  沈葶月啊,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床上的女子嘤咛了声,黛眉紧蹙,小手不安的扯了扯被子。
  陆愠见状,抬手去探她的额头。
  滚烫得厉害。
  不能这样再烧下去。
  他起身推开门,守夜的元荷耷拉着眉毛,站在一旁。
  陆愠低声吩咐,“备水,帨巾,再把药热一遍。”
  “是。”元荷霎时清醒过来,去一旁耳房准备。
  不多时,她递上了一应物件,瞥见榻上衣衫半袒的夫人,她犹豫道,“世子爷,不然我来吧?”
  “下去。”
  陆愠抱起沈葶月的身子,谁料小姑娘没骨头般贴了上来,冰凉的触觉让她本能的想要索取更多。
  陆愠不由得蹙眉,知道是谁么,就这么热情。
  拧干的帨巾一点点擦拭着她的额头,眉眼,锁骨,再往下时陆愠喉结不由得滑动,他压下眼底的欲.火,抿唇替她擦了身子,又重新换了身干爽的衣裳。
  “哥哥……”沈葶月梦呓着,低垂的眼睫处湿成了一片。
  陆愠端着药碗的手一滞,静静等着她吐露下文。
  今日她敢再说一句萧御哥哥。
  他就。
  陆愠心底苦笑了声,他能如何?
  绑着她,按着她,把她不屈服的骨头一节节敲碎,再用金链子锁起来?
  亦或是,一命偿一命?
  陆愠心脏处隐隐刺痛,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唇。
  不知是怨她心里没他,还是恨自己无能,即便她负了他,甚至杀了他,他也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