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守山人的白馒头就这样浪费了,它只能在暗处急得团团转。
  希衡这时也稍微回复了些精神,她虽然没了记忆和修为,还变到了幼年,但是,幼年的希衡也是不同的。
  她在一堆哭闹的孩子中很安静地养精蓄锐,大多数时间都是对着牢门出神。
  如果中途有狱卒来喂食,她也会尽快地去抢到最好的吃食,补充更多的体力。
  希衡就这样被关在牢中,直到半个月后,她和牢里其余童男童女被移送到另外的地方。
  这途中,希衡可以从四面是墙的牢狱中出来,到四野空旷的野外。
  她一路上也仍然很安静,在守山人觉得希衡这时还小,哪怕要灭世肯定也是等长大后再灭,再加上守山人这些日子观察这些狱卒,确认这些狱卒虽然坏,是十足的兵痞,但是他们确实奉命行事,不会私自杀这些关起来的童男童女。
  而且,每个抓起来的童男童女都有编号,这个数量是上边儿的天武皇帝规定好了的。
  少了一个,押送的士兵们提头来见。
  在希衡的安全得到保障的前提下,守山人就放松下来,举目四望人间的景色。
  然而,它也就松了一会儿的神,就蓦地听到士兵们慌张的声音:“怎么少了一个人?”
  “逃跑了,有人逃跑了,是个女孩儿!”
  “追!”
  士兵们慌忙去追,守山人也吓得不行,它往押送希衡的牢车一看,果然,牢车里只剩下几个小孩子,但是半点没有希衡的踪迹。
  守山人也麻了爪,连忙搜寻希衡。
  这里虽是野外,看似开阔,但实则经验丰富的士兵稍微往外看一眼,就知道哪些路跑过人,哪些路没人跑过。
  因此,轻而易举找到了希衡。
  这时希衡已经跑到了深山边缘,几名士兵大踏步过去,一把抓住她。
  这些士兵们深怕丢了一个小孩子,连累自己掉脑袋,又急又气,蒲扇般的巴掌朝希衡打下去:“跑?!你再给爷爷跑了试试看?!”
  希衡——封印记忆、修为,而且看样子不足六岁,她当然无法反抗,被这一巴掌打偏头去,半边脸因此而肿起来,唇角流出一线鲜血。
  连守山人都为她疼。
  但是,希衡却冷冷地、眼中的光芒亮如虎豹,狠狠盯着那名动手的士兵。
  那士兵看一个小孩儿居然有这样的眼神,而且不知为何让他心里发凉,便更恐惧、更无法控制情绪,想再朝希衡扇来。
  希衡也不怕,直接抬起脸。
  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举动,旁边一名看似是领头的头儿按住那名士兵的手:“够了!打死了她,你拿命去赔吗?”
  那士兵眼里闪过恐惧,却又嘴硬:“伍长!可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她逃跑,也不责罚?”
  他抱怨道:“也不知她属什么的,跑这么快,我们差点没追上。”
  头儿沉吟一下:“那也不能打,打坏了我们都得死,上面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她是哪个囚车的?”
  看守希衡那个囚车的士兵过来,一脸点头哈腰。
  头儿用鞭子指她:“她怎么跑的?”
  看守囚车的士兵畏惧道:“她……”
  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了一下过往:“她说她要如厕,她平时表现得也很听话,我就让她去了,没想到她敢逃跑!”
  那头儿闻言,看了看希衡,以鞭子抬起她的下巴,想要看看她的牙口,希衡直接甩开。
  头儿也不恼:“知道先装乖卖巧,再让人放松警惕,还真有两把刷子。”
  希衡仍然仇视地盯着他,那头儿是个典型心有成算的人,他不让那个士兵打希衡,是因为这一路山高水长,环境恶劣,小孩子夭亡的几率本就更大,如果希衡再受了伤,更容易死了。
  但是,这不代表那个头儿不会惩罚希衡。
  他看了眼周围被希衡折断的荆棘,这些野外的杂草都带着刺,也就是俗称的荆棘。
  无论是朝廷征徭役来这里开垦田地,还是士兵们行军,都要先断了这些荆棘才行,这个头儿最知道这些荆棘有多么难以祛除,在军营里,被派出去砍荆棘的士兵都是资历浅、或者受欺负的。
  他们还会带上镰刀,都那么苦手这些荆棘。
  这个小女孩儿却一个人能跑到这儿来,还折断了不少荆棘,足可见她的心智和行动力都几乎到了妖孽的地步。
  这头儿深深看了眼希衡,狞笑一声:“行,是个有反骨的,但我们军营,专治反骨。”
  头儿直接招手,让人给希衡带上了一副镣铐。
  这镣铐戴着,她的手就不能自由活动,自然也就无法再披荆斩棘。
  头儿道:“你这个岁数用戴镣铐的,是头一遭,戴上镣铐可不好受,既不会让你受太重的伤,又能限制你跑,喜不喜欢?你下次要是再敢跑,我就再给你戴上脚镣。”
  他说完这话,命人将希衡带回去。
  守山人看着希衡几乎被拉着拽回去,满腔的心疼和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灭世……
  希衡此次下界,神职是灭世,一个注定要灭世的人,难道就是因为幼年的经历对这世间、对金麓王朝充满怨恨吗?
  守山人隐隐有所领悟,却又觉得太悲凉。
  接下来,希衡虽然戴着镣铐,但是,她深知一旦到了京城,她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这些日子,她听那些狱卒说了到京城后的事,她们会被进献给道观,当药材一样炼丹。
  而在这些士兵口中,京城是一个繁华的地儿。
  到了那里,看守她的防守只会多得更多。
  希衡就这么继续逃跑,可是,她现在到底是一个小孩儿,无论她怎么逃跑,都会被抓回来。
  那个头儿从起初害怕希衡死了,到后来为了遏制她,也开始对她施展酷刑。
  大多数时候,希衡都是被吊在囚车外,一天只有一碗水喝,一点稀稀拉拉的米粥吃。
  只要保证她饿不死就行。
  那头儿现在也惧怕希衡,他带着手下的士兵,气急败坏地站在囚车前。
  烈日照在希衡身上,那头儿愤怒地对其余童男童女道:“她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以后,谁要是敢学她,全部给我吊在囚车面前。”
  希衡虽然身体遭受痛苦,但是,仍然一笑。
  那头儿现在是真怕她,这些日子,这女孩儿逃了许多次,每一次,她逃跑的路线都更合理,动作也更娴熟,最后这几次,为了找到她,他甚至死了几个兄弟。
  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上面有命令要活的,他真的会杀死这个妖孽。
  头儿脊背一寒:“你笑什么?”
  希衡嘴唇干裂:“我笑你们根本不敢,这些人可和我不一样,你敢吊他们一会儿,他们就会死,到时候,不知道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皇帝砍?”
  头儿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根本不会觉得一个不到六岁的女童能有这样的本事和领悟力。
  可这个事,的确在他眼前发生了。
  头儿心里害怕,表面只能更强硬:“那就砍老子的脑袋!老子风里雨里刀里都过来了,还能被你们这个小家雀儿给弄死了?老子死之前,也得拉几十个垫背的!”
  说着,他抽出鞭子,抽在希衡身上,鲜血就这么流了出来。
  其余被押送的小孩子哪儿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全部吓得哇哇大哭。
  可那头儿分明却看见,希衡在笑。
  她的笑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将那头儿的喉咙狠狠扼住。
  头儿本要抽下去的鞭子在空中一顿,他脸颊抽搐几下,像是逃离什么恶鬼一样离开现场。
  守山人看着希衡身上的伤,和她的笑,更是五味杂陈,它既心疼希衡受这样的苦,又更加深刻地认识了希衡。
  难怪她有一枚神格是杀戮之神的神格,出身儒修世家的华湛剑君希衡光风霁月,除魔祛邪,却并不心慈手软,该杀则杀。
  现在的希衡,只是在黑暗的社会环境之中,杀戮的性格外显一些而已。
  她不服输,不认命,聪慧而透彻,智多而近妖。
  守山人都不敢想象,希衡封印了修为、记忆,仍然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这么多东西,这么有闯劲儿,她如果不是一心正道,堕入邪道的话,能有多可怕。
  那将是半神天亓、巫妖战争加起来都不足以比拟的祸。
  守山人思考时,那个头儿已经走到一旁,离希衡的囚车远远的。
  大中午的,日头正毒,那头儿却一脸的冷汗,几名士兵连忙奉承他,说他把那个刺头治得服服帖帖。
  头儿却半点也听不进去。
  头儿问:“这女童是什么出身?我看她并非常人。”
  有句俗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个头儿明显也认同这句话,以为希衡出自权贵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