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凶神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叫希衡的女修,一定会登临神位。
  凶神更是无可避免地想到,曾经也有这么一位正道女神,她的神位不高,也不是擅战的神明。
  相对于他,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织神,采集云彩、织造霞缎。
  这样一位小神,原本只是给凶神送衣服,联系正道神明、魔道神明间的关系。万年间,凶神只穿她做的衣服,偶尔在她采不到云霞时出手帮她一把。
  可是,当凶神作乱时,也是这位弱小的神明率先拦在他面前,对他说:“你不对。”
  凶神心中压抑,要杀了玉昭霁的心更加强烈。
  听见有关希衡的话,玉昭霁杀了凶神的心也更加高涨。
  他道:“孤要做什么、喜欢谁,不需要别人来置喙。”
  希衡好不好,有多好,难道要旁人来评判吗?
  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凶神,太自大了。
  玉昭霁加大混沌灭神火的烧灼,凶神也加大神力,两个魔都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他们在险峰坟冢大打出手,而玉昭霁一定要赢,他这辈子都厌恶坟冢,哪怕是神的坟冢,也只是一片荒凉的残梦。
  鲜血流淌在整个险峰之内,凶神的面孔也慢慢龟裂。
  另一边,天之极,冰牢。
  希衡已经收拾好心情,彻底进入修炼状态。
  她不喜欢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救,她救了无数人,却要在险境时累得玉昭霁来救她?
  希衡不想如此,她救别人,也想救玉昭霁。
  修炼哪有不险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希衡一次次修炼,但时机未到,她的境界也未到,她一次次失败,却又一次次努力。
  到了后来,她仍坐在冰牢之中,但雪衣如莲,已被点点红梅浸染。
  她面色无波,心静如水,继续修习。
  天亓来看了一眼,忽而一扯唇角,一拳打在冰牢上。
  他想起了希衡的话。
  希衡说,与其追逐那个神位,他最需要的是先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爱。
  热爱?天亓很久没有过这种东西了。
  他眼睁睁看着希衡和玉昭霁,这两个天骄尚未彻底长成,遭逢大难也仍然心怀彼此。
  天亓感受到难言的嫉妒。
  他嫉妒他们在这世间仍然有这么深的牵绊,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放弃彼此。
  天亓一掌将冰牢打开裂隙,希衡睁开眼。
  第187章 天道降临
  希衡睁开眼,天亓正幽然盯着她。
  天亓靠着墙:“没成功?”
  希衡不理他,仰望冰牢外天之极的白空,淡白的光照耀到她脸上、发上,镀了一层圣洁的光。
  天亓连着说了几句,希衡也一点反应没有。
  直到他冷森森道:“希衡,你有没有现在身为阶下之囚的认知?现在,你的命都在我手中,我想要你死,你就会连灰也不剩下。”
  希衡这才收回仰望天之极的目光:“如果你还需要我修炼,就别在这里说无用的话。天亓,你以前尚且知道只奔目的、不做无谓的事,现在却连这一点都忘了吗?鼓弄唇舌,干扰我,对你有害无利。”
  天亓袖内的拳头攥紧,良久,他才扯出一个堪称难看的笑容。
  “好。”
  他拂袖而去,临了还是不甘心,落下一句:“希衡,你睁眼看着。”
  “你说我丧失了对生活的爱,是因为你没经历过万念俱灰,萧瑜风虽背叛过你,让你伤心,但萧瑜风在你心中的重量远不至此,是他背叛你,他背叛你的刹那,恐怕你自然而然也就觉得他不值得。”
  “人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和事太伤肝肠,人只会为可亲可爱者的离世而痛苦。”
  “希衡,等玉昭霁的死讯传来时,我再看你是何模样?”
  天亓和希衡有一点共通处,不从严格意义来说,希衡就是过去的天亓。
  而天亓经历了亲友相继离世后,已逐渐冷漠、麻木。
  他见过凶神作乱、诸神间的倾轧,更觉得灰心,什么正道?什么邪路?
  天道都不管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他凭什么管?
  天亓拔腿而去,或许,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会自然而然愤世嫉俗,妒忌一切美好。
  天亓离开后次日,希衡在天之极冰牢修炼时,眼前出现一方巨大的水屏。
  水屏中紫雾缭绕、险峰高峻,赫然是十万大山内部。
  天亓如今已是医神,自然能看到十万大山内的景象,唯一无法看到的就是凶神所在的险峰。
  但能看到这座险峰外,也足够了。
  天亓:“希衡,你看,玉昭霁以十万大山为屏障,阻拦我杀他,但他想救你,居然冒险去找凶神,他一定会死在那里,你就好好看着吧。”
  说完,他想窥见希衡的反应。
  但希衡不喜欢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天亓看了会儿没看见想看的,也就算了。
  他坚信能流于表面的悲伤,都不是真正的悲伤。
  希衡这才仔细看水屏中的景象,险峰外,全是鲜血。
  那些属于玉昭霁的鲜血,浸润至土地里,泥土变得湿润红黏。
  山壁吸收了他的血,好像也变得有些暗红的色泽。
  险峰内的景象,希衡看不见,她无法看到玉昭霁此时身上连接着凶神的红丝,承受着凶神的神力,她看不到这一切凶险。
  但不代表,希衡不知道。
  险峰在摇晃,玉昭霁和凶神仅剩的神躯一定爆发了争斗,而以玉昭霁如今的修为,面对昔日最强的神明,他的处境不可谓不凶险,他受的伤不可谓不重。
  听得皮肉被豁开的声音,紧接着,险峰外属于玉昭霁的血液汹涌成河。
  就像是,他全身的鲜血都被放干了,连地里的泥土都无法吸收这么多血液,变得饱和。
  希衡没有眨眼,专注看水屏中的景象。
  出来吧,出来,玉昭霁。
  她听见自己心里这么说,她可以自己救自己,他不应该罔顾自己的性命而来救她。
  魔族,是不看重情爱的种族,魔族太子,也是擅长权力的生物。
  希衡没有一刻有这么希望过玉昭霁少有情爱、不通凡俗,如果他继续是那个最初她所见到的太子,他会在魔界安安稳稳,谋划雄图霸业,他很会权衡利弊,所以不会卷入天亓的纷争。
  希衡盼着玉昭霁出来。
  但是,没有。
  光秃秃的山璧上都流了血,两股力量的交汇使得险峰震颤,山壁上的石头簌簌落下。
  一落下,就砸出一个血红色的凹洞。
  玉昭霁一直没有出来,没有放弃和凶神的争斗。
  他原本不用做到这一步……天亓的仇人是她,原本和玉昭霁没有一点关系。
  希衡一直盯着水屏,忽而,气血翻腾,她足足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滴落至衣裳上,再流到冰牢之中。
  这是典型的气急攻心之状,希衡极力想要压制胸腔中翻涌的鲜血,但心伤难以自抑,她还是在吐血,到最后,她索性不再压抑,任由鲜血滴落。
  她面色无波,要不是一直在吐血,可能无法看出她对玉昭霁的情感。
  世上人分千种,有人的情感外放、炽热,让人一眼就知他的喜好。
  有人的情感内敛,不显山不露水,如流光蕴平的江面,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可一触下去,暗流都在江心下边。
  希衡就是后一种人。
  如果没有这次生死劫难,也许她会一直淡淡的……
  希衡就这样看着水屏,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继续沉入修炼之中。
  想救玉昭霁,那她就得修炼,在天亓手中博一条生路。
  天亓如果打算希衡因为痛苦而厌世,那就打错如意算盘了。
  她从不会因为眼前的困苦而改变自己的道,这一切,是天亓在作恶,她不去想法杀了作恶的天亓,而在这里厌恶世间、改变自己,那不是很可笑吗?
  ……
  修炼无岁月,无论是玉昭霁和凶神的争斗,还是希衡在这里悟道,都需要大量时间。
  时光飞逝,弹指一瞬,花开花落三个春秋,
  希衡在天之极冰牢已经整整三年,她仍然穿着进入天之极冰牢的那套衣衫,仍是和往昔一样的外貌,天之极的模样也没有发生变化。
  但是,逝去的时间就是逝去了。
  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这三年内,玉昭霁仍然在十万大山、凶神险峰之内,寸步不出。
  这三年内,修真界发生了些变化,比如玄清宗的宗主薛夺,他贵为宗主,却道心不稳,被天亓的上古法术化作流水给带走。
  后来天亓成了医神,捏着他们也就没用了。
  天亓放归薛夺,可薛夺的道心却溃散,出现更多问题,他落寞许多,干脆闭关,偌大玄清宗,靠玄叶真君等人撑着。
  再比如希衡曾经的弟子们,江离厌温雨勉以及白馨儿等人,在凌剑峰下跪着无果,得知希衡失踪的消息之后,倒是去满世界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