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己之力,无力对抗世间妖魔乱舞。
  剑神此生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师尊。
  他望着希衡,看着那相似的神情,剑神眷恋呢喃:“师、尊。”
  希衡刚要对他说认错了人,剑神便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他身体消散,仍然看着希衡,他也许只是需要一个着眼之处。
  否则,茫茫天地间,佳人已逝,何处寻香踪?
  剑神这么多年的疯魔,除了对同道的亏欠外,还有对师尊丹昙真君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之爱,所以他上下求索,在棺中和邪魔恶欲斗争,也要光复她的遗志。
  剑神道:“师尊,弟子……”
  他抬起手,手指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
  最终,他还是说不出口,希衡再像丹昙真君,但也不是她。
  此时,萧瑜风阴沉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棺材前,希衡的本体因为刚才那场剑气,半跪在地,墨发如瀑,雪衣翩跹。
  她的身上沾着许多刚才接受考验时渗出的血。
  剑神亡魂身形都消散一半,仍然跪得更低,他想抓住希衡的衣服,手却踌躇着不敢伸过去:“师尊,这么多年,弟子很想……”
  萧瑜风下意识上前,想要阻止剑神亡魂有半点沾到希衡的可能性,但最终,萧瑜风仍然顾及阵法,压住心底的沉思,没有上前。
  他的动作自然也落到剑神亡魂的眼里。
  剑神是过来人,他虽不知道萧瑜风是希衡的徒弟,但是这样隐晦却深沉的神色,他照镜子时见了许多次。
  而且,剑神觉察出萧瑜风布置的阵法,他此时已经是要彻底消散的存在,只能提醒希衡:“你和我师尊很像。”
  希衡抬眸。
  剑神心道,就是这样的眼神,只有公事公办、毫无温情,说毫无温情其实也不算。
  她们这样的人,能最大限度的做好师尊、剑君,但是,却好像没有一点私欲,让人只能窝着心里的情,再燎原成不可发的火。
  “你知道吗?我师尊由丹入法,此生历的最艰险的劫,不是妖魔劫也不是修为劫,而是情劫。”
  一个又一个妄求般的情劫。
  她险些被那些疯狂的爱火燃烧成灰。
  “情劫?”希衡问。
  剑神没有再多言,此生他的心障已除,无牵无挂,消散在天地之间,和丹昙真君一样魂洒江山。
  见剑神亡魂彻底消散,萧瑜风再无后顾之忧。
  他走到希衡身侧,绣着金龙的靴子踩在剑神墓的地板上:“华湛剑君。”
  “不愧是剑君,果然顺利得到了剑神传承,只是,在下想再请剑君为在下做一件事。”
  听逍遥王这么说话,希衡便知来者不善,她感应着周围似有若无的阵法气息:“你想本君做什么?”
  “但凡是剑修,谁能抵御剑神传承的诱惑?在下想请剑君同样传授剑神传承给在下。”萧瑜风极礼貌,称得上风度翩翩。
  他刻意在希衡面前,表现出游刃有余的男子风度。
  希衡却直言回答:“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同路。谁若想得传承,必须要经过传承考验,你想轻而易举得到传承,有违修真界之理。”
  修真界之理、修真界之理……
  萧瑜风嘴里咀嚼着这句话,猛地扬高声音:“剑君,一些修真界口口相传的道理也不一定就对,什么伦理纲常都是他人拿来限制别人的道理。我辈修真,本就是逆天而为,连天都能逆,何况伦常?”
  什么师尊如父,那些话萧瑜风听着就恶心。
  奈何希衡雅正,自然没有那么离经叛道。
  她回答:“修真若真正是全然逆天,则无一名修士可入道。天地间气分清浊、时分昼夜,更有阴阳之别,从来就不只一面。你以为修真是逆天,却不知逆天中也有顺天。”
  “什么?”萧瑜风都要活活气笑了。
  现在他不是希衡的徒弟,是鬼墟幻市中的逍遥王。
  可希衡还是在和他讲道,还是在教训他,好似他永远都达不到她的高度。
  萧瑜风强行冷静下来:“剑君,够了,我不想听你讲道,此刻,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此刻,剑君你该听我的才是。”
  他听希衡说了这么多年,也够了。
  说完,萧瑜风猛地催动安排好的阵法。
  希衡周身剑影清芒再度浮现,剑神墓地板上,却开始出现金色的细线,相互连接成一颗树的形状。
  金树位于东方,树上挂着九个金色齿轮。
  希衡看了一眼,这是阵法中的以形意物?东方扶桑神树,上边栖息着九只金乌。
  金乌,则是太阳神鸟。
  鱼人公主的体质连普通烈日都害怕,更不必说整整九只金乌的大阵。
  有这样的大阵在,别说一只鱼人,就是一方的鱼人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大阵,难怪逍遥王所在的朝廷可以短时间内推翻鱼人皇族。
  萧瑜风是火灵根,他操纵金乌大阵格外顺心应手。
  但萧瑜风施舍般的没一来就以烈日铺地,而是无限温和道:“剑君,如若剑君此时能回顾在下,考虑在下所言,在下必定不伤剑君分毫。”
  第76章 只让希衡感到伪善。
  逍遥王这样高高在上的做派,只让希衡感到伪善。
  她在金乌大阵中站定,剑神墓离水脉近,此刻,墓壁中、空气中的水份大多被希衡吸走,围绕在她四周,形成水璧剑影,抵御金乌大阵。
  希衡道:“阁下是否忘记了,阁下所发心魔誓言?”
  心魔誓言?
  萧瑜风当然记得,在他进入剑神墓之前,曾发下心魔誓:“若我想过河拆桥诛杀剑君,就让我永生得不到所爱、为正道背弃、为同道不容,万古青山、孑然一身,生不如死。”
  萧瑜风以手指绕了绕头发:“我不会诛杀剑君,自然也就不算破了心魔誓。”
  希衡神色不变,周遭金乌大阵烈日更盛,她手臂上已经隐隐出现淡淡银色的鱼鳞。
  这不是行诛杀之举,做威胁之事还是什么?
  希衡道:“你以为这样的言语把戏,能妄图瞒过天道?”
  口头言语,是人族发明来相互交流的媒介,可是天地之初、大道与万物的沟通方式是心与心的距离。
  所以,大道和天道认准的心魔誓,是最本质的存在,区区言语把戏,怎么可能混淆得过它们?
  萧瑜风想了想:“那也没什么,剑君。”
  如果他现在拿不到剑神传承,就报不了金阳谷的灭谷之仇,他也永远是希衡座下那个可有可无的弟子,连被利用的宿命都要被玉昭霁夺去。
  一个是立即得不到所爱,孑然一身,生不如死,一个是触犯心魔誓后,有可能永生得不到所爱,生不如死。
  是人都会选后者吧。
  萧瑜风手指一动,一只金乌朝希衡飞去,想要啄她持剑的手。
  金乌身上携带的烈日光芒将希衡的手臂灼烧出一片伤口,她却好似冰人,感知不到痛楚一般,甚至召出九幽离水,以最接近黄泉地府的九幽离水抵挡金乌对鱼人身体的伤害。
  “王爷!”
  顾语这时也赶到此地,他沿用鬼墟幻市内对萧瑜风的称呼,忌惮看了眼在金乌大阵中仍未就范的希衡。
  这金乌大阵,足以镇压整个西南片区的鱼人,如今只有金丹修为的华湛剑君在阵内,却连原型都没现出来。
  她如今还有伤在身,顾语不敢想象全盛时的希衡,如若知道他们在背后做的一切,会有多盛大的雷霆之怒。
  顾语走过去:“王爷,若不然……”
  他比了个手刀,示意萧瑜风杀了希衡,杀了她后,对她进行搜魂。
  其实搜魂最好是在活着时进行搜魂,只有人活着,记忆才能保持完整。
  一旦人死,记忆也会随之慢慢凋落。
  但是,希衡真实的修为太高、神识也强大,她活着时,萧瑜风、顾语都不敢对她进行搜魂。
  顾语此刻真想杀了希衡,无论她无辜不无辜,被血色迷惑双眼的顾语早就不顾这些仁义慈悲了。
  若论无辜凄惨,谁有被灭的金阳谷满门凄惨?
  顾语担心萧瑜风心有情念无法动手,风驰电掣掏向怀内,要拿出法宝逐日箭杀死希衡。
  希衡无声凝望他,在心口处布下水影剑阵,随时要拦截杀招。
  一声破空箭出,顾语用尽全力射出逐日箭,他的手无法承受逐日箭的反噬,踉跄后退。
  噗嗤一声,箭头没有进入希衡的心脏。
  鲜血顺着手心滴下,萧瑜风手心处深深扎入长箭,灌入骨血之中。
  少……
  “王爷!”顾语失声喊道。
  萧瑜风脸色苍白,以灵力震出逐日箭,逐日箭擦着顾语的肩膀飞过去,顾语被灵力一扫,重重撞在墓壁上。
  萧瑜风警告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就像金阳谷覆灭当晚,萧瑜风亲眼见到爹娘死时的眼神,如被仇恨淹没的狼崽。